望着眼前密密麻麻、戾气冲天的恶鬼,雾霆纵然身经百战,心底也忍不住发怵。
他深知“可与君子争是非,莫与武夫争时勇”(作者自己想的)的道理,更清楚泰山乃六界枢纽,他们只带了三分之一的兵力,若短时间内拿不下阴间,极易陷入腹背受敌的绝境。
不等他细想对策,那黑面人手中鎏金阴令已骤然指向他,一声“拿下”淡淡出口,却裹挟着穿透幽冥的威严,不容置喙。
话音刚落,一道狂暴到极致的气息便破空而来,一道魁梧身影如炮弹般直冲雾霆。
雾霆仓促抬拳格挡,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巨力震得他虎口崩裂,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幽冥石墙上,踉跄着后退数米才稳住身形。
他满眼震惊,失声嘶吼:“怎么可能?竟如此之强!”
震惊之余那人的拳头拉满一拳又打了过来,这一拳竟隐隐带有法则之力,也将雾霆打醒。
“法则之力?!这般暴戾的气息?”他想到了两年前的大战,猛地回神:“涿鹿之战蚩尤落败,因其肉身不死不灭又有人族气运加持,黄帝击杀未遂,故而联合地府将其打入十八层地狱受轮回之苦。”
“你是蚩尤!!!”雾霆猜到了眼前人的身份丝毫不敢怠慢拿出全力,却还是落入下风。
天外大军的境遇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些从十八层地狱放出的恶鬼本就嗜杀成性,出手毫无章法,只凭本能屠戮,刀斧起落间,不仅收割着天外人的性命,甚至连彼此都不放过,场面混乱又血腥。
秦广王悄然走到黑面人身旁,压低声音忧心道:“大人,此人战力无双,若放任他这般狂战,恐生变数……”此时的雾霆早已被打得晕头转向,连连退让。
黑面人目光未动,依旧望着战局,语气平静却带着十足的笃定:“无妨,他二人,靠得住。”
话音刚落,又是一拳轰来,雾霆避无可避,被打得气血翻涌。他深知再打下去只会全军覆没,当即咬牙嘶吼:“撤军!快撤军!”
阴间入口处,雾霭周身灵力早已运转到极致,额角青筋暴起,硬生生撑着濒临闭合的通道,每一缕气息都带着极致的耗损。
当看到雾霆带着残兵狼狈逃出,满身血污、溃不成军时,他心头猛地一震,灵力瞬间滞涩——入口失去支撑,轰然向内坍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意骤然划破虚空,“厉劫生”周身气息陡变,伪装尽数褪去,剑祖真容显露,抬手便是一剑挥出,磅礴剑意化作撑天巨柱,硬生生将坍缩的入口重新稳住。
他清楚,这些天外人此刻还不能覆灭,棋局尚未终了。
待到最后一名天外残兵踉跄逃出,剑祖收剑回鞘,缓步走到雾霭身侧,声音冷冽如霜:“他让我转告你,血魂幡是真的。血海,给你了!”
话音落下,剑祖转身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失去支撑的阴间入口瞬间闭合,幽冥界的寒气被彻底隔绝。
阴间腹地,蚩尤带领万千恶鬼齐齐俯首,戾气渐收;黑面人看了眼闭合的入口,淡淡下令:“撤。”
与此同时,阴间大殿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满室悲凉。
大殿的烛火映在后土冰冷的面容上,她嘴角竟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那笑意柔和又释然,似是为终于还了元让一命而安,更似是为能与九天玄女这位昔日情同手足的姐妹重归于好而高兴。
九天玄女指尖轻抚着后土的发丝,眼底翻涌着哀恸,却难掩那份洞察全局的清明。
自魔族战后,天外之人对帝俊的边境骚扰始终视若无睹,这般反常的隐忍,让她瞬间猜到雾霭的图谋必在阴间——这六界命脉之地。
她早早就候在此处,只是没想到,等来的不是雾霭的大军,而是厉劫生带着包拯缓步而来。
厉劫生寥寥数语,字字切中要害,逻辑缜密得让人无从辩驳,竟让智计无双的九天玄女都无力反抗。而后土,早已洞悉这一切因果。
她清楚,自己的死绝非终结,而是最锋利的刀刃——既能彻底揭开雾霭伪善的面具,更能激起六界震怒。
她的地位太高了,这般重量级的存在陨落,雾霭必然沦为众矢之的。
从今往后,他再想以“偏安一隅、只求安稳”为说辞粉饰野心,便再也不可能了。
九天玄女指尖轻柔,一点点为后土整理凌乱的秀发——方才自戕时的决绝,让原本整齐的发髻散了大半,几缕青丝垂落在苍白的颊边。
她动作缓慢而珍重,每一下都带着化不开的疼惜,仿佛只是在唤醒沉睡的姐妹,而非与逝者作别。
厉劫生静立在一侧,身影被烛火拉得颀长,眸底沉沉,看不清是惋惜、是释然,还是藏着更深的算计,复杂的情绪在眼底翻涌,终究化作一片难辨的沉寂。
他本以为会迎来九天玄女的诘问,可她自始至终未曾侧目,只是专注地打理着后土的遗容。
这份沉默,比任何指责都更显沉重。
只有九天玄女自己知道,她与后土的姐妹情从未断绝。当年元让身死,为了护住身处风口浪尖的后土,她只能硬生生将这份情谊藏在心底,装作陌路。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她何尝不明白,包拯接手阴间秩序,蚩尤在十八层地狱蛰伏、暗中统领恶鬼,这所有的布局,都是为了今日这一刻。
可当她抬眼,望向不远处的厉劫生时,心头却涌上一丝茫然——这个主导了大半棋局的人,她的弟弟,就站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她却一丝一毫都看不透他的心思,仿佛他的眼底藏着另一重无尽的深渊。
烛火在阴间大殿里微微摇曳,将九天玄女的影子拉得忽明忽暗。
她指尖还停留在后土冰凉的发间,眼底哀戚未散,又添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患得患失,转头望向厉劫生,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接下来……还会死很多人吗?”
她知道答案,但她想借着这个答案,问一下厉劫生自己。
厉劫生静立不动,目光落在殿外沉沉的黑暗里,始终没有开口。这沉默本身便是最清晰的答案——若是那能慰藉人心的好结果,他又怎会吝啬一句回应?
九天玄女的心,随着这份寂静一点点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