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巍不知道燕溪心中所想,他现在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你回来后有什么安排?不如进军队来帮我。这次你就留在我身边,帮我处理军务,积累一下经验,往后也能自己带队。”
燕溪却摇了摇头,“我也看清我自己了,我不适合当兵。我回来前,山城的学长给我介绍了报社的工作,我明天就去报到。”
燕溪出国学的是新闻学。
他别的学科都没有什么基础,只有文字是他从小接触到大的。
学新闻本是无奈之举,但燕溪了解了新闻学之后,却真正爱上了它。
在他们课本上有一句名言,“让我自由,让我知情,让我发言,让我按照良知自由自在地争论。”
燕溪最终还是选择从事这一行业。
为公众发言,让公众知情,让公众按照良知自由自在地争论。
陆巍发现燕溪的眼神很坚定,燕溪再也不是几年前那个被宠坏的小少爷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尽管陆巍很想燕溪继承他的衣钵,二人携手共进,在这乱世闯出一片天,但他尊重燕溪的想法。
陆巍鼓励道:“那就好好干,做出一番成绩。”
……
燕溪没有辜负陆巍的期望,一进报社,就在山城掀起了轩然大波。
燕溪不仅做报道,还写文章,他给自己起了一个笔名,叫做“嶙峋客”,意在揭示社会的嶙峋和不公。
嶙峋客的文章,一经发布,就引起了文学界的注意。
其文笔犀利深刻,直指如今社会的黑暗现象,对于社会弊病进行了毫不留情的批判,但同时,他的文章也简洁有力、幽默风趣,既吸引人看下去,又没有什么阅读门槛。
有嶙峋客文章的报刊都卖得格外好,不仅仅是在山城,其他城市也有慕名而来的。
报社甚至专门为嶙峋客开了一个专栏。
陆巍当然没有错过燕溪的每一期报刊。
燕溪所写得那些新奇的思想、对于社会的批判,也常常令他深思良久。
陆巍看着燕溪某篇批判某地军阀治下腐败、欺凌百姓的文章,这文章后期又思考了军阀是否应该存在,对社会造成了哪些混乱,国外又有哪些好的制度和思想可以借鉴……
虽然说得不是陆巍,但陆巍作为同行,不免有些汗流浃背。
陆巍对着副官笑骂道:“这个臭小子,一点都不给我留颜面。”
副官只是笑笑,不敢回话。
陆巍也不是真的生气,他很高兴,这些发人深省的文章是燕溪写得,这些让人看着就忍不住心潮澎湃的文章是燕溪写得。
陆巍眼前不由浮现那个清俊干净的青年。
之前那个不成器的少年,终究长成了这般光彩夺目的样子。
这是他一点点掰正,一点点引入正途的孩子。
是他最完美、最让人骄傲的作品。
陆巍只是这般想着,心跳就会不由自主地加快。
他曾听说过一个希腊神话。
传言,塞浦路斯国王最擅雕刻,他不喜欢那些普通的女子,终日不婚,每天都在废寝忘食地雕刻。
后来,他用最大的热情和最深厚的感情,雕刻了一座美丽的少女雕像,这是他最完美的作品,国王看着美丽的少女,根本无法把眼睛移开,他发现自己爱上了这位少女……
陆巍曾经觉得,这个故事根本就是在胡扯——人怎么会爱上一座雕像?
但他现在似乎明白了,追求美好是人的天性,尤其这个遥不可及的美好是自己创造的……
那么人就会忍不住想,这般美好的事物,明明是我创造的,那本就应该属于我啊……
陆巍这般想着,不由呼吸都重了几分,他握紧了拳头,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良久,陆巍扶额,像泄气一般长叹了一口气。
他真的是昏了头了。
……
陆巍冲了个冷水澡,冷静了很多。
他对镜整理着衣扣,却被镜子里的那张脸所吸引。
太黑,太糙……和燕溪那张嫩脸真的是差多了。
想到燕溪又白又嫩、没有一点瑕疵的脸,陆巍不禁用手抚上自己的脸。
“嘶——”
陆巍用的力气太大,满是老茧的手把自己的脸给摸疼了。
陆巍皱眉,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他余光瞥见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连忙把脸凑近镜子。
刚刚那是皱纹吗?
是不是皱纹?!
陆巍对着镜子皱了好几次眉,然后,松了一口气。
不是皱纹,是他眼花了。
他今年二十九岁的生日还没过,才二十八,应该也不算老吧……
管家进来,看见自家爷对着镜子挤眉弄眼,尴尬地低下头,咳嗽了两声。
陆巍立马直起身,拿出“大敌当前,安如泰山”的表情管理,故作镇定道:“有什么事?”
管家仍旧低着头,装作自己什么也看不见,“爷,江小姐求见。”
江曼书?
陆巍一想到这个名字,眼神不由一厉。
他的语气有些发冷,“让她进来。”
管家发觉到陆巍的生气,头更低了。
也不知道爷是怎么了,明明之前对江小姐还赞不绝口……
江曼书得到管家的通知,走了进去。
陆巍看见江曼书的装扮,眼前不由又沉了一分。
江曼书今天穿了一身西式的浅黄色连衣裙,上半身修身,腰身以下变得松散,裙摆及膝,可以明显修饰出她的高挑和好身材。
江曼书比初见,又美了一分。
陆巍敢相信,若是第一次见面时,江曼书穿得不是那身传统保守的服饰,而是这套衣服,燕溪一定不会这般决绝的拒绝。
那小子虽然改了,但对美色的喜欢还是刻在骨子里的。
毕竟,就算江曼书初见穿成那般,燕溪的眼里还是闪过了惊艳。
他看得清清楚楚!
呵!
男人!
陆巍想到这些,对江曼书更没有什么好脸色,板着脸问道:“我听说江小姐开了一个纺织厂,做出的料子又便宜又好,比洋人的还好。江小姐不忙着做生意,怎么有空来寻我了?”
江曼书敏锐地感受到陆巍对她的不喜,她有些疑惑,她好像并没有做什么得罪他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