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子们!老家伙们!快出来!瞅瞅我带啥回来了!”
中午饭点,凤凰屯进村的一路,重复响起老村长的吆喝。
沿路农家院里,纷纷有人应声走出门来,不少人手里还捧着碗筷。
“老村长,恁高兴,带回啥好东西啦?”
李水根骄傲往车头前一指,车篮里放着一卷暗红布料,“瞅瞅,能瞅出来是啥不?”
“这是……锦旗?!”有眼尖的老妇人惊呼,“以前我送娃去学校,在老师办公室见过挂墙上的锦旗,就是这个色!是不是?我没猜错吧?”
“哈哈哈哈!就是锦旗!”
李水根畅笑,把锦旗小心拿起展开来,展示给老家伙们看,“红底金字!带金吊穗!咱凤凰屯这么多年第一次拿到的锦旗!认识上头的字不?我念给你们听昂!”
“马镇先进村——凤凰屯!”
把字念完,李水根又把锦旗小心翼翼卷好,生怕弄掉一根吊穗,“这面锦旗到时候就挂在村委办办公室!另外还有个好消息,晚点大伙忙活完了听敲锣——”
老李头急性子,“还敲啥锣啊敲!现在就说!这里这么多张嘴,用不了一个晌午就能把好消息告诉全村!你这老货真是,非要让大伙等,整我们呢?”
心里惦记好消息,下晌谁还有心思干活啊?
“就你急!”李水根笑骂一句,干脆直接说了,其实他也等不及敲锣。
“领导说,给咱村的奖励还有一块大石碑!已经在找人刻字了,等刻好字就让人送来村里,座在咱村口!他还说,咱凤凰屯现在刚刚起步,以后的好事还会接踵而来!老家伙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不许掉链子!照这个势头,估计咱还要忙活好多年哈哈哈!”
“诶哟喂居然还有刻字石碑?村长,知道刻的啥字不?”
王三姑婆家不在大路边上,出来慢了点,人还没到跟前,远远就扯着嗓子喊。
她后头还跟着个小胖墩,一手包子一手果子。
更后头是小脚颠得飞起的龙佩珍,边追两人边气道,“一天天的绞尽脑汁哄娃过去吃饭,今天饺子明天包子,挣的那点都不够你整吃的!小苗儿你这个臭丫头,家里的饭不香了啊?亏外婆今儿还特地给你蒸了肉饼!你都快成你姑婆家的娃了!”
小苗儿嘎嘎笑,“外婆,我吃完包子还能吃肉饼!小苗儿吃得下!”
嗨呀外婆笨呀,她去姑婆家吃饺子包子,才能藏饺子包子带回家给外婆跟外公、妈妈吃呀!
“你外婆就会瞎嚷嚷,好不容易村里才有几个娃子,一块养咋着了?还亏着你了?”王三姑婆怼完后头的,又揪着前头的,“甭管刻啥字,都是咱村的荣誉!村长你放心,咱这帮老家伙还能再干二三十年,不输年轻的!”
周围人乐开,“他三姑,你这话说的最对胃,咱不输年轻人!老人村咋地?老人村,咱这不也上报了吗!没有后生撑家,咱照样能行!”
“大家伙努力干,把咱村发展出来,以后上省报!上全国报!”
小苗儿矮墩墩站在旁边,啃一口包子咬一口果子,漆亮眼睛弯成月牙。
她不会让外婆姑婆叔公他们累着的。
等吃饱饭,她小苗儿也要开始卖力干活,给村里所有人都喂多多的灵气!
镇上给凤凰屯颁发的奖励,振奋人心。
这天晚上各家院子里都是欢快谈笑声,老家伙们打着手电串这家串那家,唠明天的发展,唠后天的打算。
谁都没想起村里年轻人来。
……
同样的夜色。
邻省莞市某厂工人宿舍闹哄哄。
“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整一个废物!自己数件没数对,反倒怪老子克扣你的工钱,怎么着?你蠢老子还得让着你啊!”
车间工头叉腰站在一间宿舍门口,对里头窝着的年轻人破口大骂,眼神轻蔑,“真不知道你这种没脑子的东西是怎么进的厂!没那本事就滚回家去,回家有娘给你喂奶喝!”
一个宿舍大通铺,住着二十几个人。
除了被骂的青年,其他人都默不吭声,不敢帮青年说话。
免得过后被工头穿小鞋。
“我没数错件数,你是克扣我的工钱了。”
李大牛缩在通铺角落,眼泪吧嗒,瓮声瓮气的辩解,“你扣了我二十块钱工钱,我要干十天的活才能挣二十块钱。以前你每个月扣我十块钱我都没说过,可是这个月你扣二十,我交不上饭钱了呜。”
工头两手抱臂,讥笑的看着把大身板极力往小了缩的人,“你用不着在我跟前整这样儿,老子不吃可怜兮兮这套!有证据你就找车间主任找厂长告我去,没那本事你要么继续窝着老实干活,要么收拾铺盖卷滚蛋!多的是人想进厂干活,真不缺你一个!嗤,脑壳没长全的憨货!”
宿舍外头,一长得壮实的年轻妇人踩着夜色急匆匆冲进来,远远就指着工头骂,“你说谁脑壳没长全!削尖了脑壳昧黑心钱,你晚上睡觉也不怕做噩梦!”
“臭八婆,你他吗骂谁呢!”工头沉了脸,转头盯着跑近的年轻妇人,“李彩凤,你是不是也不想干了!”
“我干不干你管不着!就你这种人,血是冷的心是黑的,谁在你手底下干活谁倒霉!”李彩凤不怵他,扬开嗓子朝四处吆喝,“快来看看哪,黑心工头昧工人工钱!今天他欺负我弟,明天就能欺负你们!”
说完她又扭头看向工头,握拳冷笑,“他们怕你,可老娘不怕!你要再盯着我弟欺负,我拼着活儿不干了去要饭,我也要把你的大字报贴满工厂门口!我看工厂领导是不是全部眼盲心瞎,让你这种人一直霍霍手底下工人!”
“是!看工厂领导是不是眼盲心瞎!呼、呼、媳妇你跑忒快了,我呼我差点追不上!”后赶来的瘦小男人气喘吁吁,边抹汗边瞥他媳妇。
诶唷他媳妇真威武!
场面很僵,周围虽然没几个工人敢帮腔,但是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工头心里到底有忌惮,没继续在这里纠缠,只是离开前,扫向李彩凤姐弟的眼神跟淬了毒一样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