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汴京城,一切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与繁华。
运河漕运在经过短暂的波动后,再次变得繁忙起来,千帆竞渡,人声鼎沸,仿佛那场险些颠覆一切的地底危机从未发生过,连同那血与火的记忆一同被掩埋。
不久,朝廷的封赏也下来了,果然如王统领捷报中所“奏”,几乎分毫不差。
王统领及其麾下禁军因“剿灭玄鹤卫水部巢穴有功”,“英勇果决,功在社稷”,获得重赏,金银绢帛无数,王统领本人更是官升一级,赐爵一级,一时风头无两,成为朝堂新贵,门前车马络绎不绝。
而裴昭雪团队,则在皇帝的“明察秋毫”和“体恤臣工”下,也得到了相应的“褒奖”。
裴昭雪得了一些金银绸缎的赏赐,以及几句不痛不痒的口头嘉勉,诸如“忠勇可嘉”、“勉励勤事”之类。
裴昭明、白砚舟等人亦各有薄赏,无非是些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价值的物件。
皇帝在私下召见裴昭雪时,倒是语气温和地肯定了她的“辛劳”与“忠诚”,但也委婉地提醒她,有些事情(比如三十年前旧案的细节、洛清河的真实动机及其与朝廷的恩怨等)“不宜深究,以免引起朝局不必要的动荡”,言语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心术。
至于那险些发生的“改道淹三城”的惊天阴谋及其背后牵扯的沉重历史,在官方定调中,被刻意淡化、模糊成了“逆贼妄图破坏漕运未遂”,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那三万冤魂的往事,更是被牢牢封锁在尘封的档案之中,成了不可触碰的禁忌,无人再敢轻易提及。
捧着那卷明黄绸缎、措辞华丽的圣旨和那些琳琅满目的赏赐物品,裴昭雪团队的核心几人聚集在白砚舟养伤的太医署静谧厢房内,相视无言,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反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疏离与倦怠。
“呵呵,好一个‘剿匪有功’,好一个‘英明决断’。”
裴昭明冷笑一声,将手中那份罗列着赏赐的清单随手丢在桌上,语气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讽刺与冰寒,“若非我们拼死阻止,勘破玄机,他王统领现在恐怕还在对着那崩塌的洞口束手无策,甚至早已引动了那毁天灭地的灾难!如今倒好,功劳尽归他人,真相掩于尘土!”
白砚舟靠在软榻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他温和地笑了笑,眼底却是一片洞悉世事的清明与淡然,他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虚名而已,过眼云烟,何必挂怀。能活着回来,看到这汴京城依旧车水马龙,百姓安居,市井烟火气息如常,便已是最大的赏赐了。”
他经历生死,对此看得更为透彻,荣辱于他,早已淡如清水。
苏九一边仔细地替白砚舟更换手臂上缠绕的干净纱布,一边轻声附和,语气平静:“白公子说得是。咱们求的,本就不是这些金帛珠玉。问心无愧,便是最好。”
裴昭雪默默地将那卷沉甸甸的、象征着荣耀与恩宠的圣旨收起,动作平稳地放入紫檀木匣中,仿佛那只是一件与己无关的普通物件。
她抬眼看向窗外,庭院中阳光正好,几只雀鸟在枝头嬉戏跳跃,发出清脆的鸣叫。
“陛下有陛下的考量,朝堂有朝堂的规则。”
她平静地开口,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我们做了我们认为对的事,得到了我们最想要的结果——百姓无恙,挚友生还,漕运复通。这便足够了。至于其他……虚名浮利,非我所求,亦非我辈所能强求,更非我等志向所在。”
她的目光悠远而坚定,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与世俗的喧嚣,看到了那更广阔的天地和潜藏在平静水面下的汹涌暗流。
经过此番生死历练,看惯了阴谋与倾轧,他们早已看透了这名利场的虚幻与无奈,心中所求,已非区区封赏圣旨所能衡量。
他们的目光,投向了更深处,那里有未解的谜团等待揭开,有洛清河以生命发出的警示需要警惕,也有等待他们去继续追寻、哪怕布满荆棘的真相与世间公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