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演出的“改道淹三城”的恐怖阴谋,其根源直指三十年前那场惨绝人寰的洪水。
要真正理解凶手的动机,甚至预测其可能的行为模式,必须尽可能还原当年的真相。
裴昭雪动用了御赐金牌的权限,强令工部、户部以及地方府衙,调阅所有关于三十年前那场洪水的档案,包括灾情记录、赈灾奏报、事后问责卷宗等。
同时,她也派出了更多的人手,深入民间,寻访那场灾难的幸存者或其后代。
阻力依然存在,尤其是工部,各种借口拖延、资料缺失。
但在金牌的威慑和裴昭雪的强硬态度下,一些尘封的、被刻意遗忘的卷宗,还是被陆续翻检出来。
户部的灾民统计名录(残缺)、地方府衙的求救文书、工部事后对堤坝损毁情况的勘查报告……零散的碎片,逐渐拼凑出那场灾难的冰山一角。
综合各方信息,惨剧的轮廓逐渐清晰:景和朝立国之初,根基未稳,又逢百年不遇的连绵暴雨,各地水系告急。
为确保漕运命脉畅通无阻,以及保护几座囤积了大量粮草军械的重镇,当时的工部尚书(已故)与几位要员,在争议中最终采纳了一个极端方案——主动掘开几处次要的、人口相对稀少的堤坝区域,进行“战略性泄洪”。
黑水峪地区,正是其中之一。
决策声称已提前疏散民众,但实际执行中,因雨势过大、通信不畅、官吏渎职等多种原因,撤离命令未能及时、彻底地传达至所有村落。
加之部分百姓故土难离,心存侥幸……最终,当滔天洪水按照预定计划汹涌而至时,黑水峪下游的青州、临漳、河阴三县旧地,瞬间沦为一片汪洋。
官方事后统计死亡人数“逾万”,但根据一些民间记录和幸存者口述,实际数字可能远超于此,接近三万!
无数家庭破碎,尸横遍野,惨状难以言表。
然而,由于此举确实保住了漕运和重镇,为朝廷稳定立下“功劳”,事后追责也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主要决策者并未受到严惩,只处理了几个地方上的“替罪羊”。
那数万冤魂,就这样被淹没在历史的尘埃和官场的文牍之中。
“为了所谓的‘大局’,就可以理所当然地牺牲掉这三万‘次要’的性命吗?”裴昭明看着那些冰冷的数字和语焉不详的问责记录,声音沙哑,充满了无力与愤怒。
他身为御史,深知官场积弊,但如此血淋淋的真相摆在面前,依旧让他感到窒息。
白砚舟长叹一声:“医者父母心,每一条生命都重若千钧。这般权衡,与屠夫何异?”
裴昭雪默默合上一卷记录着当时灾后瘟疫情况的档案,指尖冰凉。
她能想象到那片土地上曾经弥漫的绝望与哀嚎。
这一刻,她内心深处,对凶手的滔天恨意,竟生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理解。
但这丝理解,瞬间便被更沉重的责任压过。
冤有头,债有主。
三十年前的悲剧,不应由三十年后的无辜者用生命来偿还。
以暴制暴,以恶制恶,只会制造更大的悲剧,让仇恨的轮回永无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