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被运回大理寺殓房,裴昭雪第一时间召集了可信的仵作,准备进行详细的尸格检验。
然而,面对这种涉及疑似“超自然”力量的死因,她深知寻常仵作恐怕难以胜任。
此刻,她格外想念白砚舟那敏锐的观察力和渊博的医毒知识。
可惜,白砚舟远在江南,远水解不了近渴。
“若是白公子在就好了,他定能看出些门道。”一旁的随从忍不住低语。
裴昭雪心中轻叹,面上却不动声色:“求人不如求己。便是再诡异的案子,也必有迹可循。”
她定了定神,决定亲自主导这次验尸。
殓房内灯火通明,掩盖了窗外渐沉的暮色。
两具漕工的尸体并排而列,在冰冷的石台上显得格外僵硬。
裴昭雪摒弃杂念,目光专注,从头到脚,一寸寸地仔细查验。
她重点观察了那几个关键疑点:首先是口鼻处的蕈样泡沫。
她用小银勺轻轻刮取少量,置于鼻尖轻嗅,除了溺液常见的腥味,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难以形容的清新水汽,与她记忆中运河水的浑浊腥臊略有不同。
其次是指甲缝内的泥沙与水藻。
她小心剔出,放在白瓷盘中仔细观察。泥沙颗粒细腻,与码头常见的粗砂不同。
而那水藻,颜色翠绿,形态也与运河中常见的品种有异。
“记录,疑似非本地水域泥沙与水藻。”裴昭雪冷静吩咐。
接着,她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那诡异的水波纹印记上。
印记位于左肩胛骨下方,约婴儿巴掌大小,颜色青黑,线条流畅自然,确实如同水面被投入石子后荡开的涟漪。
她用手指轻轻触摸,印记处的皮肤并无凸起或凹陷,触感与周围皮肤无异,不似刺青,更像是由内而外透出的颜色。
“莫非是中毒?或是某种内功所致?”裴昭雪沉吟。
她取来银针,在印记周围及中心部位深浅刺入,观察血液颜色及反应,银针并未变黑,排除了常见剧毒的可能。
又运转内力,探入死者经脉,却也未发现异种真气残留的迹象。
这印记来得莫名其妙,却与溺亡之状紧密相连,成为案件最核心的谜团。
“查验肺部。”裴昭雪下令。
仵作依言剖开死者胸腔,取出肺脏。
只见双肺体积明显膨大,表面有肋骨压痕,触之柔软,充满捻发感。
切开肺叶,大量淡红色、略带血丝的泡沫状液体涌出,这是典型的“溺死肺”表现。
“确系溺亡无疑……”仵作确认道。
裴昭雪却盯着那流出的液体,再次蹙眉。
她凑近了些,仔细闻了闻那液体的气味,与之前口鼻泡沫的气味一致,都带着那股奇特的清新水汽。
“取些肺内液体,还有指甲缝内的水藻泥沙,分开装好,稍后我要仔细研究。”她吩咐道,心中疑窦更深。
这“水”,似乎并非来自运河。
就在仵作准备缝合尸体时,裴昭雪目光扫过死者背部其他区域,忽然注意到,在那水波纹印记的周围,似乎还有一些极其细微的、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浅淡痕迹。
她立刻让人取来浓醋和酒,混合后轻轻涂抹在死者背部。
片刻之后,奇迹发生了。
在醋酒的浸润下,以那水波纹印记为中心,周围皮肤竟然逐渐显现出更多、更复杂的淡青色纹路!
这些纹路相互勾连,仿佛组成了一个残缺的、玄奥的图案,而那水波纹,仅仅是这图案的核心部分!
“这!”仵作惊呼出声。
裴昭雪亦是心头凛然。这隐藏的图案,显然更加复杂,绝非自然形成。
这绝非“河神索命”,而是人为制造的标记!
凶手用了一种特殊的方法,将图案的大部分隐藏起来,只留下最显眼的水波纹,是故意引导,还是这水波纹本身就有特殊含义?
她立刻让人将这套现的完整图案仔细拓印下来。
图案线条古拙,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与她之前见过的任何纹饰都不相同,隐隐透出一股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前朝密文……水波纹……运河溺亡……”裴昭雪将这些线索在脑中飞速串联。凶手不仅能人在干燥环境下制造溺亡,还能在死者身上留下如此隐秘的图案,其手段之诡异,心思之缜密,远超寻常罪犯。
她看着拓印下来的完整图案,感觉仿佛触摸到了一张无形大网的边缘。
这图案,或许是揭开“无水溺亡”之谜,乃至找到幕后黑手的关键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