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武押着王老三踏入黄沙镇时，暮色已像一块浸了墨的布，缓缓罩住了这片刚遭洗劫的土地。风裹着焦糊味掠过断墙，将墙面上未燃尽的草屑吹得簌簌飘落，几只乌鸦落在歪斜的茅草屋顶上，猩红的眼睛盯着下方的人影，发出“呱呱”的嘶哑叫声，那声音在空荡的街巷里撞来撞去，竟比风声更让人心里发毛。
“老实点！”周武踹了王老三的膝盖弯一脚，后者踉跄着跪倒在地，嘴里仍不干不净地骂着：“林越那个小兔崽子，还有你这个走狗！别得意，等我兄弟来救我，你们都得死！”
“闭嘴！”一旁的亲兵厉声喝止，抬手就要捂他的嘴，却被周武拦住。他盯着王老三眼底的怨毒，冷笑道：“你兄弟？是月牙帮的残部，还是盐帮的余孽？等会儿有你说的机会。”说罢，他将王老三的麻绳往货栈院中的老槐树上绕了三圈，又打了个死结，才转身走向正在收拾残局的伙计。
那名幸存的青色粗布伙计正蹲在院角，用一块干净的布巾细细擦拭着掌柜冰冷的手。掌柜的胸口还插着半把弯刀，血已经凝固成了紫黑色，脸上却还留着几分护着东西的执拗。见周武过来，伙计的眼眶又红了，声音带着哭腔：“大人，掌柜的……他临死前还扒着账房的柜子，说那里面有不能丢的东西，就算拼了命也得护住。”
周武的脚步顿了顿。他之前跟着林越走南闯北，见过不少商队掌柜，大多把货物看得比命重，可这西域货栈的掌柜，却偏偏护着一个普通的账房柜子，倒有些反常。“账房在哪？带我去看看。”
伙计抹了把眼泪，领着周武走进货栈内堂。内堂的景象比院外更惨——桌椅翻倒在地，账本被撕成碎片，铜钱撒了一地，有些还沾着黑褐色的血迹。唯独靠里墙的那只红木柜子完好无损，柜门上留着三道深深的刀痕，显然是有人想劈开柜子，却没成功。
周武走上前，伸手推了推柜子。柜子看着沉，推起来却比预想中轻不少，底下似乎空着一块。他弯腰敲了敲柜底的木板，声音清脆，果然是空心的。“来人，帮忙把柜子挪开！”
两名亲兵立刻上前，三人合力将柜子往旁边挪了半尺。地面上赫然露出一块方形的青石板，石板边缘有明显的撬动痕迹，却没被打开。周武从腰间抽出短匕，插进石板的缝隙里，用力一撬——“咔嗒”一声，石板应声而起，一股潮湿的气息混杂着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底下竟是个半人高的地窖。
“拿火把来！”周武接过亲兵递来的火把，低头钻进地窖。地窖不大，却收拾得整齐，角落里堆着几箱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他伸手扯开最上面的油布，里面的东西让他瞳孔一缩——一叠叠泛黄的信纸，封蜡上都印着盐帮的狼头标记，正是盐帮的密信！
他随手拿起一封，拆开一看，里面的字迹潦草却狰狞：“黄沙口货栈已控，玉石谷商队初三必过，可设伏……”后面的内容被撕去了一半，却足以让周武心头一沉。他又翻了翻其他箱子，竟还找出几张画着山川地形的图纸，图纸上用红笔圈出的“黑风口”“玉石谷”“白鹿部牧场”，全是商队接下来要经过的关键节点，甚至连商队的出发时间、驮货物种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好个王老三，藏得够深！”周武捏着密信，指节泛白。这些东西绝不是王老三一个人能弄来的，背后肯定还有盐帮的人在撑腰。他刚要转身出去，却听见地窖角落传来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发抖。
周武立刻举起火把照过去，只见黑暗里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穿着西域货栈伙计的灰色短褂，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沾着灰尘与泪痕，怀里却紧紧抱着一个蓝色的布包，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别、别杀我……”孩子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树叶，却死死攥着布包不肯松手，“我爷爷说，等外面没声音了，我才能出来……”
周武放缓了语气，慢慢蹲下身，将火把往旁边挪了挪，免得火光刺到孩子的眼睛：“我不杀你，你别怕。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孩子怯生生地抬头，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里面满是恐惧：“我是掌柜的孙子，叫阿木。爷爷昨天晚上把我藏进这里，还把这个布包交给我，说不管谁来，都不能把布包给别人……”他说着，慢慢打开布包，里面的东西让周武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是一块黑色的令牌，正面刻着月牙帮的月牙纹路，背面却刻着一个小小的“盐”字，显然是盐帮与月牙帮勾结的铁证。
“阿木，你爷爷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个布包要交给谁？”周武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阿木摇了摇头，眼泪又掉了下来：“爷爷只说，要是见到穿你这样衣服的大人，就把布包给他……爷爷还说，他会回来找我的，可我刚才在院子里看到他……”
周武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刚要再说些什么，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亲兵跑进来，语气焦急：“周统领！阿古拉大人派人来报，说在镇子西边的沙丘后发现了月牙帮的临时据点，里面至少有二十多个黑衣人，还藏着不少弯刀和弓箭，看样子是在等支援！”
“好！”周武立刻站起身，将密信和令牌小心地收进怀里，又摸了摸阿木的头，“阿木，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回来带你找吃的。”说完，他快步走出地窖，对守在门口的亲兵吩咐道：“看好地窖里的孩子，再派两个人盯着王老三，别让他耍花样！”
亲兵们齐声应下。周武提着佩剑走出货栈，夕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天边只剩下一抹暗红的余晖，将西边的沙丘染成了血色。远处的沙丘间，隐约能看到黑衣人的身影在晃动，他们手里的弯刀偶尔会反射出冷光，像极了蛰伏的毒蛇。
周武握紧了佩剑，眼底闪过一丝狠厉。王老三、月牙帮、盐帮……这笔账，今天该好好算算了。他抬手对着身后的亲兵们挥了挥，众人立刻跟了上去，脚步声在寂静的黄沙镇里响起，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厮杀，敲响了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