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深处。
他从混沌中醒来，却根本没有办法挪动分毫，就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不。
换句话说，他早已没有了“手指”这个概念。
膨胀的肉体挤压着他的五脏六腑，身体的骨架早已被折磨得扭曲的不成样子。
他试图喘口气，但只是微弱的呼吸就已经让他的身体难以负荷。
这就是高塔所谓的进化的终点。
他无可避免的想到了自己刚拥有如此强大的异能的时候，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想到了在接收了第一批流民的时候，那些人看着他就像是看到了上帝一样的眼神。
想到了高山城的人越来越多之后，他和最开始进城的流民们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最后划掉了所有看上去高大上的词汇，正式给这里取名——高山城。
可如今却连回忆都变得有些奢侈。
谁又能想到当时的高山城最后却落到了这种地步。
他不知道自己身体里的液体被输送到了哪里，但直觉告诉他，不会是什么好事。
“唉。”
男人重重地叹了口气，明明在最开始，他只是想要让所有人都能活下去，让所有人都有一个安全的庇护所，可是为什么，最后事情却变成了现在这样？
那群骗子……
他不再多想，默默的闭上了眼睛。
高山城内突然涌现出了数不尽的大大小小的光束，而就在这些光束清理着城中病体的时候，他的生命和意识也在飞速的燃烧着。
但没关系。
男人的嘴角缓缓地翘了翘，带着点坦然。
离开吧。
离开这里吧。
这是我能为你们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爆炸是从内向外开始的，肉球变得越来越膨胀，撑到最后几近透明，表面的那个疙瘩已经受不住这个扩大范围而纷纷破裂，鲜血混杂着难以言喻的东西顺着他的身体流淌在地上，很快便在地面上汇聚成了一小滩水洼。
在察觉到高山城内除了自己这边的地面上以外，便再也没有人类气息了之后。
“轰！”
所有的光柱齐刷刷的发生了爆炸，整座高山城瞬间被火光给吞没，冲击波横扫地下，将整个高山城的地基连根拔起，所有的建筑全部倒塌，甚至有一些离爆炸的地方太近的建筑，直接化为了一地粉末。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克制的将这股力量局限在了高山城内部，而不会影响到已经出去的人们。
当尘埃落定。
世上再无高山城。
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和城市的残垣断壁。
被困在这里的高塔成员几乎全军覆没。
浓郁的夜空上。
x先生一只手拽着十六，一只手扯着白盛明，他的身影悬浮在半空，望着下面的一切，脸色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不过就是出去办件事，回来的时候高山城竟然能被白盛明搞成这副模样，就这种人，凭什么能被老大那么重视，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小人物，一出现就被安排成了自己的副手。
他还以为对方挺有能耐，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x先生看都没看吓晕过去的十六一眼，反而将视线落在了白盛明的身上，他冷哼一声：“回去再找你算账。”
三人的身影逐渐变淡，最后完全消失在了夜空中。
等到白江砚飞到高山城上空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城外到处都是人，甚至连城门口都围满了人，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往城内走，尤其是在看见白江砚等人骑着的大鸟飞过时，人们如同受惊的小兽四散逃开。
白江砚皱了皱眉，他能感觉得到，城内已经没有活人了。
那么……
他要找的人呢？
烦死了！
他原本想着赶紧找到那人将他丢给玉兰城，自己便可以回家了，这么几天没回去，要是她饿了怎么办？
结果好不容易赶来，人还跑了。
白江砚压着火，拍了拍小宝的颈羽轻声问道：“还能感受到你上次经过这里的时候感知到的那股力量吗？”
想到上次受伤的那股感觉。
小宝莫名觉得有些害怕，巨鸟缩了缩脖子，在空中缓缓的盘旋着，目光落在身下焦黑的大地。
夜风裹着灰烬袭来，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熟悉的味道。
小宝眼睛一亮，喉咙里低低的咕哝着：“有一点，好像在这边，只有一点点……”
可下一秒，就连那一点点的味道也倏然消散。
小宝的声音戛然而止。
“好像……没了……”
白江砚额角的青筋都跟着跳了跳，看着缩在一边跟鹌鹑一样的两个人，那股躁意止都止不住，他刚想骂人，却忽然觉得口袋里微微发烫。
“？”
一股不祥的感觉在他的心头升起，他将手伸了进去。
只见原先装着蛋壳的口袋里，此时空无一物。
白江砚的表情肉眼可见地阴沉下去，他握紧了拳头，缠着白布的眼睛准确无误的落在了时清和石头的身上。
时清和石头：“……”
两人本能的察觉到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
只是……
看我们干嘛，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石头默默的往时清的身边又缩了缩，他现在浑身上下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耍我？”
白江砚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暴戾，在他身下的小宝察觉到了从主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它仰着脖子鸣叫一声，时刻做好了战斗准备。
石头有点想哭了。
“那个……”他斟酌着开口，“您具体指的是……？”
“闭嘴。”
白江砚冷冷出声。
石头：“……”
行吧。
闭嘴就闭嘴。
眼前这人看上去精神也不太正常，还是保住小命要紧。
白江砚从鸟背上站了起来，他平静的问道：“最后一次感知到味道是在什么地方，就朝着那个地方追过去，我就不信了，我还抓不到一个人。”
小宝其实也没有那么肯定，可是看着主人的样子，巨鸟一下子就怂了，主人现在还在气头上，还是不要告诉他了，反正……它刚才确实感知到了一点点……
它犹犹豫豫的扇动着翅膀朝着城的另一边飞了过去。
与此同时。
高山城外。
躲在一颗巨石后面的几人默默的盯着地面，直到那遮天蔽日的阴影缓缓离开，这才猛地松了一口气，沈越抬头看了一眼。
“走了。”
金一紧绷的心情瞬间松懈下来，他猛地向后一靠，结果没想到蹲在他身后的陆小满在察觉到他的意图后，瞬间爬向了一边，金一没防备，整个人直接躺在了地上。
后脑勺砸得生疼。
他眼泪都要下来了。
“陆小满！”金一咬牙切齿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直接扑了过去，将陆小满死死的压在自己身下。
陆小满惊慌失措的挥舞着手，但下一秒连手都被金一按住了。
“你做什么？！我可是你老大！”
“老大？老大是吧？！”
金一觉得自己的后脑勺上肯定肿了一个大疙瘩。
他猛地拍了拍陆小满的脑袋：“我今个就让你看看谁才是老大。”
他们两个打得火热。
而躲在沈越怀里的苗苗却悄悄探出了头，迎面对上了属于沈妄的目光，但往常都会表现的很害怕的小姑娘，此时脸上的表情却很奇怪，她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城门的位置。
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
沈越温声问道，苗苗却摇了摇头，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只是……
想到那个将自己锁在房间里的无面人。
她就觉得哪里怪怪的。
对方的身上总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她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他。
可是想不起来。
苗苗抿着唇，好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道：“他死了吗？”
沈越愣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苗苗说的是谁了，青年垂下眼，掩住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在抬眸时，脸上却带上了笑。
“我觉得他如愿以偿了。”
答非所问的回答。
苗苗不吭声了，小姑娘的脑袋里此时乱糟糟的，一会儿是那个无面人，一会儿是杨爷爷的脸。
她还没有来得及跟杨爷爷说句话呢。
他们都死了。
她将脑袋埋进了沈越的胸口。
往常最喜欢拈酸吃醋的沈妄此时却安静，他看了眼天空，有些愉悦的眯起了眼睛，他低下头，手心中赫然出现了几个紫色的蛋壳。
趁着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时候，他抬手，将这些蛋壳一股脑的丢进了嘴巴里。
咔嚓咔嚓嚼个粉碎。
吃完这些，沈妄还颇有些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
但就在这时，一个恶心的，讨人厌的味道突然传了过来。
沈妄下意识的顺着味道传来的方向看去。
就见刚刚起身想要进城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物资的陆逢时的面前，站着一个脸上缠着白布的男人。
他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在察觉到沈妄的视线后，缓缓地将脸侧了过来。
男人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
“你们好呀，刚才……还真的差点就被你们骗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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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江砚都要被气笑了。
他当时确实中了他们的圈套，只是随着小宝越飞越远，白江砚心头的疑惑就越来越深。
旁的他不清楚，但是小宝的速度他是清楚的。
从大火到爆炸，再到自己赶来，总共就那么远的一点距离，依小宝的速度，他们不可能花费太长的时间。
那个叫做沈越的人能跑去哪？
他越想越不对，忍不住出声问道：“你真的感受到他的气息在这里？”
小宝：“……”
它眼珠子乱转，喉咙里挤出咕咕两声，尾音拖的又长又翘。
得。
撒娇标配。
这么多年的相处，他早就把小宝的性格摸透了，这家伙一旦撒娇，那就肯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白江砚笑出了声。
是气的。
他抬手拍在了小宝的脖子上，声音里带着点狠意：“好哇，你跟他们合起伙来演我呢？”
小宝的翅膀剧烈的扑棱了两下，整只鸟心虚的开始玩起了装死。
眼见着白江砚一直都没有说话，它犹犹豫豫的说道：“还追吗？”
“追个屁。”
他难得的爆了一句粗口。
“掉头回去。”
这可是你说的。
小宝如蒙大赦，在空中拐了个弯，便带着他们三人往回飞。
白江砚从始至终都臭着一张脸。
视线缓缓的落在了时清和石头的身上，他扬起下巴问道：“告诉我，沈越是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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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越一行人几乎没有任何抵抗的就跟着白江砚离开了这里。
精神体异能者的身份的确让众人升不起想要抵抗的意思，但沈越觉得沈妄也不一定就比他差，只是……
“你们可是彻底把高塔给得罪死了，你真以为他们会放过你们？啧，虽然你很强，但是……时不时的来点苍蝇在眼前恶心你，应该也挺不舒服的吧，倒不如跟着我去玉兰城。”
“而且……”
白江砚拖长了声音，缓缓的冲着沈越做了一个口型。
“梦城。”
“很抱歉，在月禾城的时候擅自闯入了你家，发现了一点有意思的事，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它已经消失很久了，不过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玉兰城里曾经有人去过那里，我想……如果你真的对那东西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帮你引荐一下。”
事情就是这样，金一跟着陆小满打个架的功夫，就稀里糊涂，莫名其妙的坐上了一只巨鸟的背。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不知道在空中飞了多久了。
他有些难耐的想要跟沈越说些什么，一转头就看见对方正拉着沈妄的手与对面陌生的一男一女大眼瞪小眼。
他沉默了一下，又默默的转过头想要找陆小满，结果却发现对方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一个地方，金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就见远处陆逢时似乎正在跟那个精神体异能者说些什么。
大家都有事在忙，只有他无所事事。
金一叹了口气，感到有些失落，但下一秒，他猛地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远处的陆逢时突然冲着白江砚拔了剑。
白江砚丝毫没有害怕。
他伸手将伸到自己眼前的剑身缓缓挪开，笑着说道：“别激动嘛，我也是突然才想起来在哪见过你，对于你弟弟的事，我也感到很抱歉，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能做到这种……”
“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