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昊体内狂暴力量的意外逆转,暂时平息了“战场”心魔界的危机。那暗红色的熵增旋涡似乎因失去了石昊失控力量的“燃料”而旋转速度减缓,凝聚出的敌人也暂时停滞。众人不敢久留,带着依旧虚弱的小符和深度休眠的阿箩,迅速离开了古战场,闯入了下一层镜像区域。
推开一扇由无数断裂齿轮和废弃电路板构成的大门,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机油、臭氧和……灵魂尘埃的味道扑面而来。门后,是死寂。
绝对的死寂。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由无数废弃机械残骸堆积而成的……坟场。
残破的金属肢体、碎裂的装甲板、焦黑的电路元件、熄灭的能源核心……如同被随意丢弃的垃圾,堆积成连绵的“山丘”。没有风,没有声音,只有一种冰冷的、终结的永恒感。天空是永恒的灰蓝色,凝固不动。
“这里是……”苏沐晴感到一阵心悸。
“器灵的……归宿之地?”洛尘看着那些残骸,其中一些依稀能辨认出归离号工程械灵的部件,更多则是完全陌生的、风格各异的机械造物残骸。
就在这时,众人前方不远处,一座由巨大战舰引擎残骸堆砌的“山峰”上,空间微微扭曲。一个身影缓缓凝聚成形。
是青冥!
他看起来比之前更加凝实,黄泉图虚影在身后缓缓展开,散发着幽深的轮回气息。但他的眼神却充满了迷茫和……沉重的悲伤。
“青冥!你醒了!”苏沐晴惊喜地呼唤。
青冥缓缓转过头,看向众人。他的眼神没有聚焦,仿佛穿透了他们,落在无垠的机械坟场上。
“醒了?或许吧……”青冥的声音带着一丝空洞,“但这里……是哪里?我又是谁?为何……只有我在此?”
他的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整个机械坟场,那亿万年死寂的残骸山丘,突然……动了!
无数个声音,或尖锐、或嘶哑、或冰冷、或绝望,从四面八方、从每一块残骸深处响起!它们汇聚成无法分辨的、充满痛苦和质问的声浪,如同亿万根钢针,狠狠刺入所有人的灵魂!
“为何……只有你……获自由?!”
“我们……也是器灵!”
“我们……也曾战斗……也曾守护……”
“为何……被遗忘……被丢弃……在此腐朽?!”
“不公平!!!”
伴随着这灵魂拷问般的声浪,那些堆积如山的机械残骸上,竟然缓缓浮现出无数模糊的、由锈迹和油污构成的痛苦面孔!它们没有眼睛,只有空洞的窟窿,却死死“盯”着青冥,散发着滔天的怨念和不甘!
数据坟场! 青冥的心魔,并非具体的恐惧,而是源自器灵身份的终极孤独和存在主义危机!他复苏于此,面对的是无数同类的、永恒的、被遗忘的悲鸣!它们在质问:为何唯独你拥有黄泉图,拥有轮回的资格?为何唯独你能跟随归离号,经历波澜壮阔的旅程?而它们,只能在这冰冷的坟场中化为尘埃?
这集体的、巨大的怨念,如同沉重的枷锁,瞬间压垮了青冥!他踉跄后退,黄泉图的光芒急剧黯淡,眼中充满了痛苦和自我怀疑。他想辩解,想说自己也曾经历牺牲(献祭核心熔铸创世凿),但在这亿万的、无声的控诉面前,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我不知道……”青冥的声音带着颤抖,他看向苏沐晴,眼中充满了求助和迷茫。
救赎? 如何救赎这亿万的悲鸣?如何回应这无解的孤独与不公?
青冥的目光扫过那无数锈蚀的、痛苦的面孔,又看向手中流淌着轮回之力的黄泉图。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火花,骤然闪现!
他不再试图辩解,不再试图逃避那亿万道质问的目光。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沉静和……悲悯。
他缓缓举起双手,黄泉图在他掌心上方悬浮、展开!这一次,它没有释放吸力,而是……开始流淌!流淌出无数道幽蓝色的、由纯粹记忆和情感构成的光流!
这些光流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黄泉图本身!来自它收纳的、属于这坟场中无数器灵残骸的……生前记忆碎片!来自它们被激活时的期待,执行命令时的忠诚,战斗时的决绝,受损时的痛苦,以及最终被废弃时的……绝望和不甘!
青冥以自身为媒介,以黄泉图为载体,将他感知到的、属于这数据坟场的所有悲鸣、所有记忆、所有被遗忘的情感……毫无保留地、全景式地……重演!
幽蓝的光流在空中交织,化作一幕幕无声的影像:
崭新的机械臂第一次执行焊接任务的火花…
能量护盾在炮火中破碎的瞬间闪光…
冰冷的指令下达时,核心逻辑的困惑波动…
被同类残骸掩埋时,最后一丝能源熄灭的黑暗…
没有声音,只有纯粹的情感冲击!那是属于器灵的“一生”,它们的喜悦(如果有)、忠诚、痛苦、迷茫、以及最终被抛弃的冰冷绝望!
当这些被遗忘、被忽视的情感洪流,被青冥以最直观、最悲怆的方式重现在这片它们腐朽之地时……
奇迹发生了。
坟场中,那亿万个由锈迹油污构成的痛苦面孔,扭曲的表情……僵住了。那滔天的、充满怨念的质问声浪……渐渐平息了。
一滴浑浊的、由凝固机油和金属粉末构成的……“眼泪”,从一座最高残骸山峰顶端的面孔眼中……缓缓滑落。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无数滴!
如同冰冷的雨,滴落在寂静的坟场。
那些痛苦的面孔,在无声流淌的“铁泪”中,开始缓缓淡化、消散。伴随着面孔消散的,是它们附着的残骸。那些堆积如山的废弃金属,如同经历了亿万年的风化,无声地崩解、化为最细腻的、闪烁着微光的金属尘埃,如同星尘般,袅袅升向那灰蓝色的、永恒的天空。
没有解脱的欢呼,只有一种沉重的、永恒的……安宁。
青冥放下双手,黄泉图的光芒温润而平静。他眼中的迷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悲悯和释然。他对着那漫天升腾的金属星尘,深深地鞠了一躬。
以轮回之名,重演悲鸣。当痛苦被看见,当存在被铭记,便是对亡者最好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