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隙内的风卷着血锈味灌进鼻腔,陆雪琪跌撞的脚步在离韩林三步远时突然顿住。
她发间玉簪早不知去向,几缕湿黏的碎发贴在苍白的额角,天琊残剑在掌心震颤,断刃处新萌的剑芽泛着豆大的青光——那是方才天光倾泻时,被门内清辉催生的生机。
但此刻她的目光全锁在韩林身上。
他后背抵着裂隙石壁,衣襟浸透金红,嘴角血迹凝出暗褐的痂,连睫毛都沾着血珠。
陆雪琪喉间泛起酸意,可当她的视线扫过他微颤的指尖——那是他惯用的暗号——所有情绪瞬间凝成刀锋。
韩林!她拔高声音,尾音却带着不加掩饰的颤抖。
天琊残剑地离手,悬浮在两人之间,剑脊上尚未完全愈合的裂痕里渗出幽蓝剑气,正正指向门内那团模糊的光。
门内的脚步声更近了,像有人踩着云絮,每一步都震得韩林识海发疼。
他能清晰感知到那道存在的规则压迫:不是磅礴的灵气,而是某种刻进天地纹路里的,像根细针扎在本源上,提醒着他这具意识体从诞生起便背负的因果。
系统虚影在识海最深处最后一次闪烁,机械音混着电流杂音:检测到...洪荒外契约残留...疑似上古天庭债务条款...建议宿主...话音未讫便彻底湮灭,只余下一片黑暗中,韩林调动最后一点错字之力的触感——那是无咎道人临终前塞给他的守剑人秘典里记载的残魂伪装术,需将自身气息揉碎成契约已履行、宿主已湮灭的假象,连蚊道人当年留下的感知都无法分辨真假。
他喉咙里腥甜翻涌,却强行压下咳意,任由眼皮缓缓垂落,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别说话,装死。陆雪琪的声音突然压得极低,带着淬过冰的冷硬。
她反手咬破指尖,血珠顺着腕间蜿蜒而下,在掌心聚成小团。
断剑堆里那些沾着她剑意的碎片突然震颤,被她一把抓起拍入门框缝隙——暗红血珠渗进石纹,碎剑残灰竟泛起雪色微光,像无数细小的剑刃在门缝里交错,硬生生将即将扩张的门缝压回三寸。
门内的光突然暗了暗,那道古钟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友倒是护主心切。
陆雪琪手指骤然收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故意咳嗽一声,引着那道目光落在韩林毫无生气的躯体上:守剑人死了,门开了,你们爱谁谁。语气里漫着青云弟子惯有的冷傲,可藏在袖中的手已悄悄掐住一道泛黄的符纸——那是三日前韩林塞给她的伪签到界面碎片,边缘还留着他用错字之力描摹的纹路,若遇到规则层面的威胁,就用这个模拟契约重启的假象。当时他说得随意,此刻却成了她唯一的筹码。
门内的存在沉默片刻,光影突然凝出半道轮廓:青纹广袖,冠玉般的侧脸,却被光雾遮得模模糊糊。
它抬手虚点,一道规则之力便缠上韩林的脖颈——那是在检查他是否真的湮灭。
韩林的本源在规则之力下几乎要崩解,他咬着舌尖,将痛呼咽进喉管,任由意识边缘浮起重影:无咎道人临终前递来的秘典,初代守剑人消散前的微笑,还有陆雪琪每次替他挡剑时,天琊剑鸣里藏着的、比剑气更烫的温度。
契约宿主已湮灭。那存在收回手,声音里添了丝疑惑,倒是这扇门...有意思。
陆雪琪感觉后背渗出冷汗,袖中符纸被捏得发皱。
她盯着那道轮廓,天琊残剑的清鸣突然拔高——剑芽竟在此时又长大了一分,泛着温润的玉色。
她知道这是门内清辉在滋养天琊,但此刻却成了最好的威慑:你若敢再踏一步,我便烧了这扇门。
烧门?那存在低笑一声,广袖轻摆,门缝里的碎剑突然震颤得更剧烈,陆雪琪的血珠被震成雾状,小友可知这扇门连通的是...
我只知道。陆雪琪打断它的话,指尖悄悄摩挲符纸边缘,守剑人守了千年的门,不是给你们讨债用的。
裂隙外的天光突然暗了一瞬,像有阴云掠过。
韩林的意识正逐渐沉向黑暗,却在最后一刻捕捉到一丝熟悉的波动——那是初代守剑人残魂消散前,留在裂隙核心的契约印记。
他想抬头,却只能让睫毛微微颤动,听见耳畔有极轻的一声叹息,像春雪落在青石板上。
韩林...那声音太轻,轻得像要融进风里,该醒了。裂隙石壁上的血痕还在渗着暗褐,韩林睫毛微颤的瞬间,那声极轻的该醒了像根银针挑破混沌。
他本已沉向黑暗的识海突然泛起涟漪,再睁眼时,正看见初代守剑人虚影立在裂隙核心——老人从前总被岁月磨得模糊的眉眼,此刻竟清晰得能数清眉峰褶皱,只是周身淡得像要化进月光里。
你以为斩了蚊道人就自由了?虚影开口时,陆雪琪正用天琊残剑挑起一片碎刃,暗红血珠顺着剑脊滴在石缝间。
她的动作顿了顿,目光扫过韩林突然绷紧的指尖——那是他要动真格的暗号。
韩林喉间腥甜翻涌,却强撑着扯动嘴角:您老当年说守剑人守的是天地脊梁,合着脊梁上还刻了债契?他能感觉到初代残魂的本源在流逝,每说一个字,虚影的衣袂便淡一分,所以...飞升不是解脱?
是换了个债主继续签。虚影抬手,指尖点在裂隙最深处的石纹上,那里突然浮现出无数金色细线,像蛛网般缠向韩林心口,蚊道人吸的是这方世界本源,可它不过是替真正的债主收账的中间商。他的声音里没有遗憾,只有历经千年终于能说破的释然,真正的债主...在门之后。
门内突然传来重物坠地般的闷响,陆雪琪的天琊残剑地震鸣,碎刃在门缝里扎得更深。
她回头看了韩林一眼,正撞见他眼底翻涌的暗潮——那是他筹划时才有的光。
她没说话,只是将袖中符纸又攥紧三分,指腹蹭过符上错字纹路,像在给某个即将出鞘的剑压阵。
韩林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无咎道人临终前塞给他的秘典里,曾提到过守剑人最终要守的,是天地不该存在的,此刻他终于懂了——那错不是天道疏漏,是有人在契约里动了手脚。
他望着初代虚影即将消散的衣角,突然想起系统湮灭前那句洪荒外契约残留,喉间的甜腥突然变成烧红的铁:我要查源头。
用那招?初代虚影的瞳孔微微收缩,他当然知道韩林说的是契约回溯术——守剑人秘典里最狠的招,需以自身最珍贵的命数为引,你只剩一次重生机会了。
韩林咬碎舌尖,腥热的血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在识海里画出扭曲的咒文。
系统湮灭前残留的虚影突然闪现,机械音混着他自己的心跳:此签扣除最后一次复活资格,是否确认?他望着陆雪琪后背被剑气划开的血口,望着初代虚影即将消散的眉眼,望着门缝里那道青纹广袖的轮廓,重重点头。
刹那间,门内传来一声闷哼,像是什么存在被刺中了痛处。
陆雪琪的天琊残剑突然暴涨三寸,剑芽泛着刺目的青白——那是门内清辉在疯狂涌动,却被她的剑意死死锁在三寸之外。
她转头时,正看见韩林缓缓坐起,嘴角的血珠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红,而他的眼底,有她从未见过的锋芒。
你还没死?门内的声音不再像古钟,倒像淬了冰的刀刃。
那道青纹广袖的轮廓终于凝实了些,露出半张看不出情绪的脸,可那只虚点韩林的手,此刻正微微发颤。
韩林擦了擦嘴角的血,笑了:我不是没死...是没打算按你们写的剧本活。他站起身,身影摇摇晃晃,却一步步走向那扇门。
陆雪琪想拦,却在触到他胳膊的瞬间顿住——他的皮肤烫得惊人,像有火焰在皮下翻涌,你说我欠债?
那你认得这个字吗?
他抬手,用指尖在空气里划出一道扭曲的痕——那是个字,却少了一横。
门缝中那只手突然凝滞,像被雷劈中了。
陆雪琪看见那道轮廓的广袖无风自动,听见门内传来某种类似于的低吼,而韩林的错字本源在疯狂共鸣,连裂隙石壁都开始簌簌掉渣。
她突然想起韩林曾说过,错字是天地最锋利的剑,此刻才算真正懂了——那不是剑,是能戳穿所有谎言的刺。
你...你怎么会...门内的声音第一次出现裂痕,像块完美的玉突然崩了道缝。
韩林望着那道裂痕,将错字痕迹又加深三分。
他能感觉到初代残魂已经彻底消散,能感觉到系统最后一丝虚影在识海深处为他喝彩,能感觉到陆雪琪的天琊剑气正悄悄缠上他的手腕——那是她在说。
他望着门缝里那道慌乱的身影,突然觉得喉咙里的血都甜了:现在,该我问了——
门外的脚步突然全部停住。
裂隙外的月光被阴云遮住大半,只余一缕清辉落在韩林的错字上,将那道少了一横的照得发亮。
陆雪琪听见门内传来衣物摩擦的声响,像是什么存在在极力平复情绪,然后,那道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低了三分,却多了丝她从未听过的...谨慎。
你想谈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