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无形之门前的空气重得像浸了铅。
韩林的膝盖压在虚空中,识海深处突然炸响六声清越剑鸣——六团幽蓝残魂自他识海最深处浮起,竟是历代守剑人的执念!
初代、二代……直到无咎道人,残魂按序排列成北斗状,每团残魂间流转着细碎金芒,竟在这裂隙核心撑起一方“伪天道场”,将蚊道人标记传来的震荡暂时隔绝在外。
“原来是这样……”韩林喉间溢出腥甜,却笑了。
无咎临终前塞给他的那半块刻着“守”字的玉牌,此刻正贴在他心口发烫——原来历代守剑人早将残魂与玉牌同炼,就等这最后一刻为他护法。
他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个青瓷小瓶,瓶底还沾着星点墨色灰烬,那是他用系统兑换的“伪·天道笔”最后一点残灰。
“这不是契约,是陷阱。”他咬开舌尖,腥热鲜血混着残灰在指尖凝成墨珠,“初代说规则困不住错字,那我就用错字写规则。”
识海边缘传来蚊道人标记的灼烧感,像有根烧红的铁钎正往他识海里钻。
韩林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迫自己的思绪比痛意更清晰:蚊道人要的是“新守门人”确认契约,好名正言顺吞噬本源;可它不知道,这世间最狠的陷阱,往往披着“自愿”的皮。
他的指尖触到空白门板,血墨落下的瞬间,门板泛起水波似的纹路。
第一笔写“守”,第二笔写“门”,写到“者自愿承担一切后果”时,腕骨发出咔的轻响——蚊道人的标记在锁骨下凸起,黑血顺着衣襟往下淌,将“承担一切后果”六个字染得更深。
“好个‘承担一切后果’。”韩林低笑,血沫溅在门板上,“你要的是守门人替你背因果,我偏要你替我背枷锁。”他故意放慢写“不得干涉人间事务”的速度,“人间”二字的最后一捺拖得极长,笔锋在“间”字右下角轻轻一顿——那里藏着他用系统签到所得的“维度模糊符”,能让“人间”的定义从“下界”扩张到“蚊道人本体所在的维度”。
裂隙外,十里密林。
陆雪琪盘坐的青石突然裂开蛛网状纹路。
她握天琊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断剑碎片在掌心忽明忽暗,像有活物在皮肤下跳动。
“来了。”她低语,睫毛上凝着细汗。
自韩林进入裂隙后,她便以剑心与他相连,此刻那根若有若无的线突然紧绷,像要被扯断。
“我知道你在布局。”她抽出腰间匕首,锋利刃口划过手腕,鲜血滴在面前用枯枝摆成的小阵上,“但我得帮你骗得更像。”鲜血渗入阵眼的瞬间,整座密林的草木突然无风自动,千万片叶子同时震颤,竟在半空凝出个与韩林身影重叠的虚影——那虚影额头浮现金色符文,正是“新守门人觉醒”时该有的天兆。
“够真吗?”陆雪琪望着那虚影,喉间发紧。
她想起三天前韩林说“要引蚊道人签一份免责声明”时的笑容,想起他藏在憨厚下的锋芒,“你总说我是你的光,可你不知道……”她咬着唇,将更多鲜血滴入阵中,“你才是我手里的剑。”
裂隙内,韩林的笔尖悬在“蚊道人不得干涉人间事务”最后一个字上。
他能清晰听见蚊道人标记的嘶吼,像有无数怨魂在识海里抓挠——那东西察觉到了不对,可晚了。
六代守剑人残魂组成的阵法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将他整个人包裹成茧,血墨终于落下,在门板上凝成完整契约。
“成了。”韩林瘫坐在地,胸口剧烈起伏。
他望着门板上泛着黑光的契约,那上面“韩林”二字正渗出他的本命精血,而“蚊道人”三个字的位置还是空白——就等那东西自己来填。
识海深处突然传来冰层碎裂的声响。
韩林猛地抬头,看见裂隙最深处浮起一点金芒,像极了黑暗中突然睁开的眼睛。
那金芒越来越亮,逐渐显露出蚊翼轮廓——是蚊道人本体的投影!
它似乎察觉到了契约的存在,竟主动朝着门板上的空白处探来。
韩林抹了把脸上的血,目光灼灼。
他听见陆雪琪的剑阵在远处轰鸣,听见历代守剑人残魂的欢呼,更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一局,他赌上了残魂、本源,甚至可能的性命。
但此刻,当那道金色蚊影触到契约边缘的瞬间
(全文完)金色蚊影在契约上方盘旋时,韩林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他能清晰感知到那道高维存在的审视——不是神识扫描,更像是某种规则层面的“舔舐”,每一片蚊翼振动带起的金芒扫过契约文字,都让他识海深处那团用系统残灰伪造的“臣服记忆流”发烫。
这是他用三天三夜,以自身本源为引,从历代守剑人残魂里抽取的“守门人应有的忠诚”:有对职责的敬畏,有对天道的盲从,甚至藏了段无咎道人临终前“护好这方世界”的遗言——此刻正随着蚊影的靠近,在识海最表层翻涌。
“稳住。”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喉间的腥甜几乎要涌到舌尖。
六代守剑人残魂组成的北斗阵已黯淡如星子,初代残影最后看了他一眼,那道执念化作光点没入契约边缘,像在说“剩下的,靠你了”。
蚊影突然停在“蚊道人”三字空白处。
韩林的呼吸几乎停滞——这是最关键的一步:若这高维存在察觉契约里“人间”二字被维度模糊符篡改,别说签署,怕是会直接碾碎他的识海。
但此刻,蚊影的复眼里映出的,分明是它最渴望的画面:新的守门人正跪在裂隙核心,用本命精血写下“自愿承担一切因果”,而它只需签上名字,就能名正言顺地通过这道新契约,将诛仙世界的本源抽取速度提升十倍。
“嗡——”
蚊影的口器轻触空白处。
裂隙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韩林看见契约上“蚊道人”三字位置腾起黑雾,那是高维存在在人间显化的代价——规则束缚被撕开的瞬间,整片空间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百里外的陆雪琪猛地抬头,天琊剑在鞘中震颤如活物。
“来了!”她低喝一声,足尖点地跃上树顶。
远处裂隙方向的天空裂开数道金纹,像有巨手在撕扯天幕,而最中央那道金色光柱里,正缓缓显露出一只真实的蚊子——比寻常房屋还要高大,双翼展开时带起的飓风将十里密林的树冠压成波浪,每一片金鳞都反射着冷冽的光,连她的剑心都在这压迫下泛起涟漪。
“雪琪!”
韩林的声音突然在识海响起。
陆雪琪瞳孔微缩——那不是传音,而是他用最后的本源强行连接剑心。
她看见光柱里的身影:韩林半跪在地上,胸口的守剑玉牌裂成两半,鲜血顺着指缝滴在契约上,却仍抬头望着那只金色蚊子,眼里燃着她从未见过的锋芒。
“护好裂隙外围。”他的声音带着血沫的模糊,“它现在是‘人’了,会痛,会怕,会犯错。”
陆雪琪握紧天琊剑柄。
她能感觉到韩林的本源在急剧流逝,像一根即将燃尽的蜡烛,但他的意志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去把我藏在青竹峰后的‘锁仙钉’取来,等它扑过来时……”
震耳欲聋的嗡鸣打断了传音。
金色蚊子的复眼突然转向韩林,双翼振动带起的气浪将他掀飞撞在裂隙石壁上。
韩林咳出一口黑血,却笑了:这声嗡鸣里没有规则的威压,只有纯粹的愤怒——蚊道人终于发现,自己签署的不是“新守门人确认书”,而是“降维契约”。
“你以为我是神?”他抹了把嘴角的血,扶着石壁站起,“不,我只是个签了字的傻子。”
蚊道人发出类似金属摩擦的尖啸,前足猛地拍向地面。
裂隙底部的岩石瞬间化作齑粉,韩林被气浪掀得撞在墙上,守剑玉牌的碎片扎进掌心,却让他的意识更清醒——这只蚊子现在和他一样,会被物理攻击伤到,会被天地法则限制。
“现在,轮到我问你——”他拖着血迹走向契约门板,从怀里摸出那支沾着残灰的伪天道笔,“门,怎么开?”
蚊道人的复眼收缩成针尖大小。
它突然静止不动,连双翼都不再振动,整个空间的温度骤降,韩林甚至能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
下一刻,它的口器突然张开,发出的声音像是无数人同时说话:“你不是守门人……你是错字。错字不该存在。”
韩林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早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是“错写之字”演化的意识体,但被蚊道人当面点破,还是让他后背沁出冷汗。
更糟的是,他看见蚊道人的前足正缓缓抬起,足尖凝聚的金光直指他心口——那里,契约印记正随着蚊道人的话泛起黑光,像在呼应某种更高维度的规则。
“它要吞噬错字本源!”陆雪琪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
她不知何时已站在裂隙入口,天琊剑出鞘三寸,剑尖指向蚊道人后颈——那是她刚才用剑心感知到的弱点。
韩林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发现蚊道人双翼交叠处,有片金鳞颜色略浅,正随着呼吸起伏。
“韩林!”陆雪琪抛出手中的锁仙钉,那枚三寸长的青铜钉裹着她的本命真元,划破空气直刺蚊道人弱点,“接着你的最后一张牌!”
韩林接住锁仙钉的瞬间,心口的契约印记突然灼烧起来。
蚊道人发出刺耳的尖叫,双翼展开到极限,整片裂隙的石壁开始崩塌。
他望着那只金色蚊子扑来的身影,突然想起初代守剑人说过的话:“错字最可怕的地方,是它永远不在规则里。”
“那就让你看看,不在规则里的东西……”他握紧锁仙钉,迎向那团金光,“能有多野。”
蚊道人的口器几乎要触到他心口的印记。
韩林的瞳孔里映出它复眼中的慌乱——这只高维存在终于明白,自己签下的不只是降维契约,更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而在这生死一线间,韩林笑了,他想起陆雪琪三天前说的“你才是我手里的剑”,想起历代守剑人残魂消散前的光芒,更想起自己在契约里埋下的最后一个错笔——那个“门”字的最后一竖,比所有守剑人写的都多出半寸。
“错字不该存在?”他在蚊道人触到印记的前一刻,将锁仙钉钉入自己心口,“那我就做第一个存在的错字。”
金色的血花在裂隙内绽开。
蚊道人的扑击突然顿住,它望着韩林心口那枚正在吸收契约印记的锁仙钉,复眼里第一次露出恐惧——因为它终于看清,那个被自己视为弱点的“错字”,此刻正绽放出比任何规则都耀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