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里的烛火余烬还在噼啪作响,陆雪琪的指尖刚触到韩林道袍上的灼痕,就被他掌心的断剑碎片烫得缩了缩。
那碎片泛着青黑,新裂开的纹路像条扭曲的蛇,却被他握得极紧,指节发白。
雪琪。韩林的声音比晨雾还轻,却清晰地撞进她耳中。
他仰起脸,逆命锚点的紫芒在眉心明灭,眼底的疲惫像浸透了水的棉絮,可那抹清明却亮得惊人,这不是你的剑,是的剑。
陆雪琪的手指悬在碎片上方,天琊剑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
蓝光顺着她的手臂淌进指尖,触到碎片的刹那,寒意裹着刺痛直钻天灵盖。
她眼前炸开无数画面——青云山巅的她持剑斩断魔修偷袭,幻月洞前的她替他挡下噬血珠反噬,甚至有个浑身浴血的她,在时间尽头的裂痕前,将最后一缕剑意注入他的断剑。
所有画面里的都在做同一件事:护着那个总爱挠头憨笑的守剑人背影。
原来...她的眼睫剧烈颤动,眼底泛起水光,原来每一世,我都选了你。
每一世,你都选得很干脆。韩林轻声说,指腹蹭过她手背的薄茧,所以刚才那家伙,吞了我十七个时间线的残魂,偏生啃不动你留在我魂里的烙印。他说着就要抽回手,却被陆雪琪反握住手腕,天琊的温凉顺着皮肤渗进他血脉,倦意竟散了几分。
小凡。韩林转头看向静室角落。
金芒正从张小凡周身褪去,少年额间的血痕已结了淡红的痂,此刻正睁着双清透的眼,像回到了草庙村被屠前的模样。
醒了?陆雪琪松开韩林,天琊剑地落回剑鞘。
她走过去半蹲在张小凡身侧,指尖悬在他腕脉上方,又顿住——金芒残留的暖意裹着她的手,竟比寻常修士的脉搏更沉稳。
醒了片刻。张小凡开口时,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沙哑,钥匙认主不是因为它选你...他抬起手,指尖轻轻点在韩林眉心的逆命锚点上,是因为你早就签过到了。
韩林的瞳孔骤然收缩。
记忆如潮水倒灌:初入守剑人祠堂时,石墙缝隙里飘出的第一缕签印;替田不易送药时,竹舍房梁上突然浮现的签到光团;甚至是十年前在大竹峰劈柴,斧头劈开的木心里躺着的引气三重签到奖励...那些他以为的,此刻都串成了线。
历代守剑人。张小凡的声音突然变得苍老,像是有另一个灵魂借他的口说话,他们用残魂在时间长河里撒网,筛出能承载系统的命盘。
你不是第一个,但你是唯一能让所有时间线的不再重复死亡的人。
话音未落,张小凡的眼白突然泛起金芒,清醒的清明瞬间被混沌取代。
陆雪琪眼疾手快扶住他后颈,见他额间血痂又渗出细血,忙从袖中取出玉清丹喂下。
韩林站在原地,掌心的断剑碎片突然发烫。
他望着静室中央晃动的烛火,忽然想起无咎道人临终前说的话:守剑人守的从来不是剑,是...是所有可能的未来。原来老道人没说完的话,藏在这系统的每一道签印里。
去祠堂。他突然转身走向门口,道袍被穿堂风掀起一角,我需要确认系统权限。
陆雪琪将张小凡安置在榻上,天琊剑自动浮起护在床侧。
她追上韩林时,见他站在祠堂门前,断剑碎片正与门楣上的二字共鸣,发出蜂鸣般的震颤。
等我。韩林回头对她笑,逆命锚点的紫芒却比刚才更盛,可能要耗些时候。
祠堂里的檀香混着霉味扑面而来。
韩林将断剑碎片投入供桌前的青铜香炉,火星炸开,香灰竟在半空凝成一行金字:【定制签到·唯一】。
我要能斩断时间因果的剑诀。他对着虚空开口,声音里没有犹豫,不管代价。
系统的回应像冰锥刺进识海:消耗全部剩余本源,可兑换【斩我真言】。
韩林闭了闭眼。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本源正像沙漏里的沙,顺着逆命锚点的裂痕往外淌。
这具残魂转世之身本就根基不稳,此刻更像被抽干了骨髓,膝盖一软几乎栽倒在供桌前。
值得。他低笑出声,指腹抚过香炉里的断剑碎片,等我斩断这因果循环,就能...就能不用再看你在每个时间线里为我挡剑了。
祠堂外突然响起脚步声。
陆雪琪的影子投在门帘上,被风揉得模糊。
她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带着他从未听过的软:韩林,你掌心的血滴到门槛上了。
韩林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咬破了唇。
鲜血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晕开的红里,逆命锚点的紫芒正诡异地翻涌。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转身去开门,却见陆雪琪站在晨光里,天琊剑的蓝光在她身侧流转,像给她镀了层流动的银边。
我没事。他刚要说话,陆雪琪却突然伸手按住他的后颈。
她的指尖凉得惊人,却让他混沌的识海清明了几分。
你本源耗得太狠。她盯着他泛青的唇,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我有办法。
韩林刚要问,就见她指尖的天琊剑突然震鸣。
蓝光顺着她的手臂钻进他体内,带着熟悉的剑意——是大竹峰后山,她第一次教他御剑术时,落在他剑穗上的那缕;是小竹峰雨夜里,她替他挡下三尾妖狐时,缠在他腰间的那缕;是刚才在时间裂痕前,刻进他灵魂里的那缕。
雪琪...他的声音发颤。
陆雪琪后退半步,天琊剑的蓝光暗了几分,她却笑得比晨光还亮:先把你的【斩我真言】练会了。她说着转身走向静室,发梢扫过他手背,等你要斩因果那天...我给你递剑。
韩林望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掌心的断剑碎片不再灼人。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逆命锚点的紫芒不知何时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极淡的青,像极了天琊剑的光纹。
祠堂外,晨雾彻底散了。
第一只麻雀掠过屋檐,啼鸣声里,韩林听见系统的提示音在识海响起:【斩我真言】兑换完成,是否现在开始修炼?
他抬头望向天际,那里有片云正被风撕开,露出一线青空。
晨光漫过祠堂飞檐时,陆雪琪的指尖还凝着血珠。
她站在供桌前,青铜香炉里的断剑碎片正随着她滴落的精血轻颤,那抹金红坠进香灰的刹那,韩林识海里突然炸响清越剑鸣——原本晦涩的【斩我真言】最后一式,竟在这缕带着她体温的剑意里舒展成型。
你...韩林喉间发紧。
他看见陆雪琪左手拇指上的细痕,血珠顺着指节滚进袖口,却被她用右手轻轻按住,像在掩饰什么。
可她眼底的认真比天琊剑刃还锋利:刚才在门外,我听见系统说需要本源。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泛青的唇,你总说每一世我都选你,那这一世...我选替你补全这道坎。
香炉里的香灰突然腾起,金红与青蓝两种光纹交织着窜向半空,在祠堂穹顶凝成半卷残页。
韩林伸手触碰,残页上的字迹便顺着指尖钻进识海——最后一式的剑图解开了,不是凌厉的劈斩,而是收势时的回锋,剑脊轻贴心口,剑意如春风化雪,将执念抽丝剥茧。
原来...他望着陆雪琪染血的指尖,突然笑了,真正的斩我,是要先承认自己放不下。
陆雪琪的耳尖泛起薄红,却没避开他的视线:所以我才要把这缕剑意给你。她抬起手,天琊剑从静室方向破空而来,蓝光裹着张小凡的轻唤雪琪师姐掠过门槛,你总想着替所有人挡因果,可若连自己的执念都不敢面对...她将天琊剑柄轻轻抵在他掌心,拿这剑,斩得彻底些。
韩林握紧剑柄时,系统提示音突然炸响:【检测到天道认可的羁绊之力,【斩我真言】补全完成,当前境界:小成】。
他望着陆雪琪发间晃动的青玉簪,那是十年前他在大竹峰后山采的玉髓雕的,此刻在晨光里泛着温凉的光——原来所有被他忽略的细节,早就是系统埋下的锚点。
当夜,祖师祠堂外的空地被月光洗得发白。
韩林站在青石板上,天琊剑在掌心流转着幽蓝。
第一式挥出时,他的影子突然分裂成三个,每个影子都举着不同的剑:一个是无咎道人临终前递给他的断剑,一个是十年前在义庄替田灵儿挡刀时用的木剑,还有一个...是陆雪琪在时间裂痕前注入他魂中的那柄透明剑意之剑。
他低喝一声,剑光如电。
分裂的影子瞬间破碎,像被戳破的纸人,露出底下纠缠的金线——那是观测者留下的因果线,泛着令人作呕的紫黑。
第二式扫过,金线应声而断,可更多的线从四面八方涌来,缠上他的手腕、脚踝,甚至喉管。
韩林!陆雪琪的声音从祠堂门口传来。
他转头的刹那,缠在喉管的线突然收紧,眼前泛起黑星。
但下一刻,天琊剑突然自行震颤,陆雪琪的那缕剑意从剑脊窜出,化作青蓝光盾撞碎所有丝线。
韩林趁机挥出第三式,剑尖直指眉心——不是要伤自己,而是要剖开识海最深处的茧。
剧痛如刀绞。
他看见无数个自己在时间里挣扎:被兽神撕成碎片的,被鬼厉斩落剑下的,被蚊道人吞掉本源时的绝望...这些记忆突然不再让他心悸,反而像看别人的故事。
最后一剑落下时,他感觉有什么黏腻的东西从识海深处被扯出,混着黑血咳在青石板上。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比以往更清晰:【九霄签印权限提升至二级,可签到洪荒级物品(每日限一次)】。
韩林抹了抹嘴角的黑血,抬头望向南方天际。
那里的云层比别处更厚,像被什么东西压着,连月光都透得艰难。
他握紧天琊剑,掌心的断剑碎片不知何时融入了剑纹,青黑与幽蓝交织成新的纹路——这是属于他的剑,属于这一世守剑人的剑。
该去见蚊道人了。他低声说。
风掀起道袍下摆,露出腰间新挂的签印玉牌,那是系统权限提升后自动凝结的,刻着二字,泛着古朴的青铜色。
陆雪琪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侧,手里端着一碗热粥。
她没问他刚才咳血的事,只是将碗递过去:小凡醒了,说要替你守夜。她的目光扫过他胸前的剑纹,我信你能斩开那家伙的封印。
韩林接过碗时,指尖触到她手背上的薄茧——和十年前教他御剑术时一样,还是那个位置。
他突然想起祠堂穹顶那半卷残页的最后一句:斩我者,需有愿为一人立剑的痴。
晨雾在山巅弥漫时,韩林站在青云门最高处的巨石上。
他望着东方渐白的天际,将天琊剑插入石缝,任晨露打湿道袍。
身后传来张小凡的脚步声,少年的声音带着些沙哑,却比以往更坚定:我替你看着雪琪师姐,你放心。
韩林回头笑了笑,目光却突然凝在远处云层。
那里有片云正以诡异的速度聚拢,中间隐约透出一点金芒,像只蛰伏的眼睛。
他能感觉到天地灵气突然变得粘稠,连呼吸都有些滞涩——那是蚊道人的气息,比他想象中来得更快。
昨夜咳黑血的地方,青石板上的血迹还未完全干涸。
此刻那些黑红的痕迹正泛着幽光,周围的草叶打着卷儿枯萎,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干了生机。
晨雾裹着这抹异常,缓缓向山巅漫来。
陆雪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该用早膳了。韩林转身时,将目光从云层收回,却在心底记下那抹金芒的位置——他知道,真正的对决,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