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边缘的墨雾突然翻涌如沸,韩林仰头望着那只即将触到青云山巅的漆黑手掌,掌心的剑符烫得几乎要灼伤血肉。
被抹除的记忆在识海翻涌,那个抱七弦琴的临终前的话突然清晰:替我们活成想要的样子。
他深吸一口气,足尖在青石板上重重一点。
风灌进宽大的道袍,带起猎猎声响。
陆雪琪的惊呼声被抛在身后,张小凡喊的尾音还卡在喉咙里,韩林的身影已如离弦之箭射向裂缝。
指尖剑符与腰间木剑同时震颤,两股力量在经脉里交织成灼热的光链——这是他用十次签到所得本源换的最后底牌。
韩林!柳烟的尖叫穿透风声,她的指尖深深掐进命塔残片的纹路里。
青铜塔身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原本流转的星芒突然暴烈如焰,映得她苍白的脸忽明忽暗。
命塔感应到的坐标正在现实中消失,像一滴墨融进水潭,连涟漪都不曾留下。
不能让他就这么走......她咬碎舌尖,腥甜漫开,右手按上塔身。
残片突然迸出刺目金光,在她面前撕开一道半透明的门。
门后是混沌的灰雾,隐约能看见韩林的背影正被某种力量拉扯。
柳烟颤抖着抬起左手,指尖凝聚起本命神识,正要穿透门缝——
。
命塔残片在掌心裂开,碎片扎进她的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落。
柳烟踉跄后退半步,扶住石栏才勉强站稳。
她望着门后逐渐模糊的身影,用尽最后力气将神识凝成细针:别相信你看到的一切——
话音未落,那扇门便如气泡般破碎。
柳烟靠在石栏上剧烈咳嗽,鲜血溅在青砖上,像朵开败的红梅。
她望着天空中仍在逼近的黑掌,忽然笑了,指腹轻轻抚过掌心的血痕:至少......你听见了。
另一边,陆雪琪正跪在幻月洞的剑碑前。
她的右手按在冰冷的碑面上,诛仙剑残留的剑意如游龙般钻入识海。
可这一次,她没有感应到熟悉的温热气息,反而触到了一片乱麻般的光丝——每根光丝都是韩林的存在轨迹,有的细若游丝,有的明亮如炬,有的正逐渐消散。
怎么会......她睫毛剧烈颤动,左手不自觉攥紧腰间的天琊剑。
剑鞘上的冰纹突然泛起幽蓝微光,与碑面的剑意产生共鸣。
陆雪琪的额角渗出冷汗,那些光丝在她识海里展开,竟是数十个截然不同的未来:有韩林在草庙村被野狗撕咬的尸体,有他在万剑一墓前被毒箭穿心的画面,还有个未来里,他正握着她的手说雪琪,这次换我先走。
她低吟一声,天琊剑地出鞘三寸。
寒芒映得她眼尾发红,我不许。
此时的韩林,正坠入一片灰白色的世界。
空间扭曲带来的眩晕感刚退去,他便发现自己悬浮在虚空中。
四周漂浮着无数半透明的光球,小的如鸽卵,大的似磨盘,每颗球里都流转着细碎的光影——那是一段段被折叠的未来。
他伸手触碰最近的一颗,光球突然炸裂成星屑,在他眼前拼凑出画面:正魔大战中,他被兽神的利爪洞穿胸膛,陆雪琪抱着他的尸体跪在断剑旁,眼泪滴在他逐渐冰冷的脸上。
这是......被抹除的因果线?韩林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
他注意到自己的影子投在地上,竟与周围的光球重叠出十余道重影,每道影子都在做不同的动作:有的在拔剑,有的在摇头,有的正转身离去。
欢迎来到命运的夹缝。
沙哑的男声突然在耳畔响起。
韩林猛然转身,却只看见无数光球在他身后旋转,其中一颗特别巨大的黑球正缓缓靠近。
黑球表面布满血丝,透过半透明的球壁,能看见里面蜷缩着一个与他面容相同的身影,正用指甲拼命抓挠球壁,指甲缝里渗出的血将球壁染得更红。
你是谁?韩林握紧木剑,剑身上浮起青色纹路。
我是被你取代的,第37个韩林。黑球里的咧开嘴,笑容扭曲得可怕,你以为自己是天选?
不过是虚界之主筛剩下的合格品。
那些被抹除的因果线里,有的比你强,有的比你善,可他们都触碰到了真相......
所以被碾碎了。韩林接口道,声音却比预想中平静。
他望着黑球里疯狂的眼神,忽然想起无咎道人临终前说的本源被吸——原来所谓的本源,不只是天地灵气,更是无数可能的未来。
聪明。黑球突然膨胀,将韩林包裹其中。
他感觉有冰凉的触须正钻入他的七窍,试图拉扯他的魂魄。
那些被抹除的记忆再次翻涌,这一次他看清了:每个死亡的瞬间,虚界之主的瞳孔就会收缩一分,像在品尝甜美的猎物。
但你猜怎么着?黑球里的突然笑出声,你以为柳烟的警告是为你好?
她的命塔本就是虚界之主的耳目,那扇门......
够了!韩林大喝一声,木剑与剑符同时迸发强光。
两股力量在识海交织成金色锁链,将那些触须寸寸绞断。
他望着黑球里惊恐的表情,突然明白无咎道人为何将剑符交给他——不是因为他幸运,而是因为他是唯一能同时容纳剑符与木剑力量的人。
被抹除的因果线......韩林伸手按住额头,那里正传来灼烧般的疼痛,原来你们都活在我的识海里。
黑球地炸裂,碎成漫天血珠。
韩林望着自己掌心的血珠,忽然笑了。
那些血珠没有坠落,反而融入他的皮肤,在他手背浮现出细小的光纹——那是被抹除的们的魂魄印记。
现在,我替你们活着。他轻声说。
同一时刻,千里外的鬼王宗禁地。
张小凡正站在幽冥渊前,噬魂棒在他手中剧烈震颤。
棒身的噬血珠泛起妖异红光,照得他的脸忽明忽暗。
他望着深渊里翻涌的黑雾,耳边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下去,你会知道韩林的秘密......
(未完待续)
(接前文)
张小凡的指尖在噬魂棒上微微发颤。
棒身传来的震颤已不似寻常,倒像有活物在啃噬他的掌心,连带着噬血珠的红光都泛起焦躁的波纹。
他望着幽冥渊里翻涌的黑雾,喉结动了动——那声音还在耳边盘旋,带着蛊惑的尾音:下去,你会知道韩林的秘密......
韩林......他低唤一声,想起昨日在大竹峰,那人蹲在井边帮田灵儿喂兔子,沾了泥的道袍被风吹得鼓鼓囊囊,偏生要装老成说修行之人不可轻忽日常。
这样鲜活的人,能有什么秘密需要他冒死探寻?
噬魂棒突然暴涨半尺,尖端直插入渊底黑雾。
张小凡踉跄一步,被那股力量拽得向前栽去。
他本能地抓住崖边凸起的岩石,指节泛白,却听见噬魂棒里传来熟悉的闷响——是野狗道人曾描述过的,噬血珠吞噬精魄时的呜咽。
你究竟要我看什么?他咬着牙,额头抵在冰凉的石壁上。
往事突然涌来:草庙村的火光里,是韩林背着他在断墙间穿梭;万蝠古窟中,那人用木剑替他挡下吸血蝙蝠的尖喙;正魔大战最危急时,他握着噬魂棒陷入魔障,是韩林的剑符抵住他心口,用本源之力替他梳理紊乱的经脉......
如果是为了韩林好......张小凡松开手,任由噬魂棒将他拖入黑雾。
黑雾裹住身体的瞬间,他闻到浓重的血腥气。
等视线恢复清明,已站在一处幽闭的石窟里。
石壁上嵌着无数发光的骨珠,将中央一座青灰色石碑照得发亮。
碑身布满螺旋状符文,每道纹路都在缓缓流动,像活物的血管。
触碰它。声音再次响起,这次近在耳畔。
张小凡的手悬在碑前三寸,能感觉到符文传来的灼热。
他想起陆雪琪在幻月洞的话:韩林的存在轨迹正在消散。喉间突然发紧——如果这石碑能让他抓住韩林的线索,就算被反噬又如何?
指尖触到符文的刹那,石窟天旋地转。
他看见韩林站在一片血色荒原上。
远处是崩塌的天柱,近处是无数破碎的镜面,每面镜中都映着不同的韩林:有的穿着青云门弟子服在草庙村废墟上发呆,有的披着鬼王宗黑氅在狐岐山巅抚琴,有的跪在无咎道人的坟前,眼泪砸在新培的土堆上。
而中央的韩林,正握着那柄木剑。
剑身上的青色纹路几乎要燃烧起来,他的眼神却比冰还冷。
为什么不动手?有声音在质问。
因为动了手,就再也回不去了。韩林的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他们说我是守剑人,说我要逆天命,可天命是什么?
是陆雪琪在幻月洞哭到眼尾发红的模样?
是田灵儿煮的那碗永远太咸的野菜粥?
是小凡你站在我坟前,把噬魂棒砸进泥土里的闷响?
幻象突然扭曲,镜面碎成星屑。
张小凡踉跄着扶住石碑,发现自己的脸在碑面上投下重影——与韩林的面容重叠在一起。
原来......他的声音发颤,他早就知道......
同一时刻,虚界夹层的迷雾突然凝结成实质。
韩林的木剑地出鞘,剑气割开面前的灰雾,却见七道黑影悬浮在前方。
他们没有五官,唯余一双双苍白色眼睛,瞳孔是细密的螺旋纹,像在无声诉说某种被禁止的真理。
又来?韩林抹了把嘴角的血。
刚才那些虚假记忆太过真实——他看见自己在青云山被万剑一的剑刺穿胸口,看见陆雪琪抱着他的尸体跳入寒潭,看见柳烟的命塔残片在她掌心彻底碎裂,血珠溅在韩林之墓的碑上。
要不是剑符在识海灼烧,他几乎要信了这些都是真的。
为首的黑影抬起手,指尖渗出黑色雾气。
韩林的识海突然剧痛,眼前闪过无咎道人临终前的脸:小韩啊,剑符不是杀招,是照妖镜。他猛然咬破舌尖,腥甜的血味让神智一清,木剑与剑符同时迸发青光。
雾气被撕开一道缝隙。
韩林看见缝隙尽头有座青铜祭坛,悬浮在虚空中,四周环绕着与青云山幻月洞剑碑相似的纹路。
祭坛中央立着一块更古老的石碑,碑身布满裂纹,却在裂纹中渗出金色微光。
初代剑碑......他喃喃道。
无咎道人曾说过,青云门的剑碑是初代守剑人以本源所铸,没想到在这虚界夹层里竟藏着原版。
黑影们的动作突然加快,七双眼睛同时收缩。
韩林感觉有无数冰针在刺他的魂魄,那些被抹除的因果线里的又开始在识海翻涌——有个在笑,说你斗不过虚界之主的;有个在哭,说求求你,别让陆雪琪再为我伤心;还有个在喊,说快看碑文!
他咬着牙冲过黑影的包围,木剑在身周划出防御圈。
当指尖触到初代剑碑的瞬间,所有噪音戛然而止。
碑文在他眼前浮现,是用上古文字刻的:唯有牺牲,方能重塑命运。
韩林的呼吸骤然急促。
他望着碑身上自己的倒影,突然发现倒影的眼睛里有无数光点——那是被他融合的因果线里的的魂魄。
原来所谓牺牲自我,不是消灭现在的他,而是让所有可能的融为一体,成为能承载天命的容器。
更深处的信息如潮水般涌来。
他看见虚界之主的真容:那是一团由无数眼睛组成的黑雾,每吞噬一条因果线,就有一只眼睛闭合。
它要吞噬所有可能的命运,只为凝聚出唯一的真实——那个真实里,没有青云山的晨钟,没有大竹峰的炊烟,没有他在乎的任何人。
想都别想。韩林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震得虚界夹层嗡嗡作响。
他望着初代剑碑上的裂隙,那形状与他掌心的剑符完美契合。
他盘膝坐下,将剑符对准裂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