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林的靴底碾过青石板上的裂痕,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能感觉到脚下的地砖在震动,频率与腰间守剑令的震颤完全吻合——那是无咎师叔用本命精血温养了三十年的青铜令,此刻正贴着他的小腹发烫,像块烧红的炭。
韩大哥?陆雪琪的声音带着担忧,却被殿内突然响起的嗡鸣盖过。
韩林抬头,看见供桌上的青铜香炉突然晃动,香灰簌簌落在供桌边缘,露出一行被遮盖的小字。
他快步上前,指尖拂去香灰,守剑人,守命契六个古篆赫然入目,笔画里渗着暗红,像凝固的血。
咔——
身后传来石砖移动的轻响。
韩林转头,正见陆雪琪半跪在墙角,纤手撑着一块凸起的地砖。
她发间银饰微颤,天琊剑垂在身侧,剑柄上的蓝芒正隐隐指向地砖缝隙。这里有机关。她抬头看他,额角沾着灰尘,天琊在发烫。
韩林走过去,两人合力推开地砖。
下方露出半人高的密室,霉味混着古纸的气息涌出来。
陆雪琪取出火折子,幽蓝火光里,整面墙的竹简与绢帛堆叠着,最上面一卷的封皮写着守剑录。
她指尖刚碰到封皮,绢帛突然自动展开,泛黄的纸页簌簌翻动,停在某一页。
韩大哥,过来看。她的声音发颤。
韩林俯身,看见绢帛上用朱砂画着复杂的阵图,阵眼处写着命契核心四个字。
往下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守剑人非护剑,乃承命契。
命契者,锁天地生机,缚轮回因果。
每代守剑人以本源为引,将命契融入骨血,待九代之后......他的呼吸骤然急促,最后一行小字让他如坠冰窖——第九代守剑人韩林,承命契于命殿,祭本源以启终局。
这不可能。他退后一步,撞在供桌上。
青铜香炉轰然落地,在青石板上滚出一道痕迹,露出下方刻满人名的石碑。
韩林下意识低头,入目是密密麻麻的刻痕,前八行分别写着守剑人张玄守剑人李虚......直到最后一行,守剑人韩林五个字深深刻进石里,笔画边缘还带着新凿的碎末。
他的手指按在自己的名字上,触感凉得刺骨。
原来无咎师叔临终前说守剑人要守的从来不是剑,是早已知晓这个真相?
那他为什么还要把守剑令交给他?
为什么不告诉他这是一条必死的路?
小凡?陆雪琪突然出声。
韩林猛地抬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张小凡已不在他们身侧。
殿内穿堂风卷起尘埃,在中央地面投下一片阴影,那里立着座半人高的雕像。
雕像裹着残破的甲胄,手中的战斧断成两截,面容却与张小凡有七分相似——尤其是那双隐含灰雾的眼睛。
张小凡站在雕像前,掌心贴着雕像心口。
他的手腕上,归墟命纹正发出幽光,像活过来的蛇,顺着手臂爬上雕像。嗡——雕像表面的裂痕突然渗出金光,断斧的残刃竟开始愈合。
张小凡浑身剧震,踉跄着后退半步,却被一道金光缠住脚踝,生生拽回原处。
小凡!陆雪琪拔剑要冲过去,被韩林一把拉住。
他盯着雕像的眼睛——那里原本是两个空洞,此刻正有幽蓝的光在凝聚,像有人隔着千年时光,终于找到回家的路。
承者,归位。
沙哑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像是从极深的地底下挤出来的。
张小凡的瞳孔骤然收缩,灰雾翻涌得更剧烈,他捂住太阳穴,指缝间渗出鲜血:我...我好像...想起来了......
韩林的识海突然刺痛,系统提示疯狂闪烁:【检测到因果回溯波动!
宿主当前因果线与命殿规则重叠度97%!】他咬着牙扯开系统提示,目光落在陆雪琪手中的《守剑录》上——九代守剑人祭本源以启终局,而张小凡此刻唤醒的,分明是初代命承者的意识。
雪琪,把《守剑录》给我。他的声音发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隐遁钉。
陆雪琪递过绢帛时,两人的指尖相触,她的手冷得像冰。
韩林快速扫过剩余内容,最后几行让他后颈发寒:终局者,引命契入轮回,锁天地于永恒。
然命契有灵,每代守剑人皆为其选,九代之后......
韩大哥!陆雪琪突然拽他的衣袖,指向张小凡的方向。
雕像的金光已经笼罩了张小凡全身,他的面容正在变化——原本清瘦的轮廓变得硬朗,眼尾扬起的弧度与雕像如出一辙。
当最后一缕金光没入他眉心时,他睁开眼,灰雾尽散,眼底是韩林从未见过的清明:我是萧承,初代命承者。他的声音带着空谷回响,千年前,我与命契立约,以九代守剑人本源为引,封印这方世界的生机......
韩林的守剑令突然灼痛,他低头,看见青铜令表面浮现出与《守剑录》上相同的阵图。
原来从他接过守剑令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踏上了命契铺好的路。
无咎师叔知道,所以临终前才会说守的是人心——他想用人心的变数,对抗早已注定的命数。
萧承。韩林开口,声音稳得惊人,你说的封印,是不是为了阻止某个存在吞噬世界本源?
萧承(张小凡)的目光扫过他,像是穿透了千年时光:你比前八代都聪明。
没错,蚊道人窥伺这方世界久矣,我与命契立约,用九代守剑人的本源构建囚笼,将世界本源与蚊道人的吞噬之力隔绝......但命契有灵,它要的不是隔绝,是让这方世界永远成为它的养料。
陆雪琪的天琊剑突然爆发出刺目蓝芒,剑尖直指韩林腰间的守剑令:所以九代之后,命契会吞噬守剑人的本源,彻底掌控这方世界?
而你......她望着韩林,眼底有痛色,你是第九代。
殿外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青石板上的裂痕开始蔓延,像无数条蛇在地面游走。
韩林感觉有冰凉的丝线缠上他的魂魄,那是命契在抽取他的本源。
系统提示再次弹出:【警告!
宿主本源流失速度提升300%!
建议立即使用命契遮蔽符阻断因果链接!】
他望着陆雪琪发白的唇,望着张小凡(萧承)眼底的挣扎——那个重情重义的小凡正在与千年前的记忆争夺身体控制权。
守剑令的热度透过衣物灼烧着他的皮肤,他突然笑了,笑得比十年前在祖师祠堂被无咎师叔抓住时更肆意:命契要我当棋子?
那我偏要做执棋的人。
他指尖掐诀,准备唤醒系统兑换遮蔽符。
可就在这时,萧承(张小凡)突然踉跄着扑过来,抓住他的手腕:韩兄弟,命契的核心在......
轰——
殿顶的藻井突然坍塌,碎石如雨点般落下。
韩林本能地将陆雪琪护在身后,再抬头时,萧承(张小凡)已倒在雕像前,灰雾重新笼罩了他的双眼,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而供桌上的《守剑录》不知何时自动翻页,新的内容在火光中若隐若现:第九代守剑人,将见命契真容......
韩林的识海传来系统的急切提示:【检测到命契核心激活!
宿主当前状态无法对抗!
是否立即兑换命契遮蔽符?】他望着陆雪琪担忧的眼神,望着张小凡眉间未散的金光,手指缓缓按在眉心——那里有系统的签到空间,藏着他最后的底牌。
兑换。他轻声说,声音被殿外越来越响的轰鸣吞没。
韩林指尖刚触到眉心签到空间的刹那,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震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遮蔽符的兑换光芒在掌心凝成半透明薄片,纹路如蛛网般细密,却在接触空气的瞬间泛起暗红——那是命契察觉到威胁的反噬。
雪琪,退后!他反手将陆雪琪往身后一带,天琊剑的蓝光擦着他肩侧划过,在地面劈出焦黑痕迹。
陆雪琪被推得踉跄两步,发间银饰散了大半,却仍攥着剑柄回头:韩大哥!
本源流失的速度——她的声音突然哽住,目光落在他腰间守剑令上。
青铜令表面的阵图正渗出黑血般的液体,顺着衣料往下淌,在青石板上晕开诡异的花。
这可能是陷阱。韩林将遮蔽符按在守剑令上,符纸与青铜令相触的瞬间,他痛呼出声——那不是普通的痛,是魂魄被利刃剐蹭的灼痛。
系统提示疯狂闪烁着融合进度67%,他咬碎舌尖,血腥气在口腔蔓延,强迫自己盯着张小凡的方向。
变故就发生在这眨眼间。
原本半跪在雕像前的张小凡突然直起腰,灰雾翻涌的双眼竟有了焦距。
他抬手按住眉心,归墟命纹从腕间窜至脖颈,像条活过来的黑蛇:我想知道......我是谁。话音未落,他已迎着萧承的投影走过去,每一步都踩碎地上的碎石,就算这是陷阱,我也受够了被记忆推着走!
陆雪琪的天琊剑嗡鸣得更急,蓝光几乎要刺破她的掌心。
她想追上去,却被韩林拽住手腕:他在对抗命契的侵蚀。韩林的声音带着气音,遮蔽符的融合进度刚到83%,命契的丝线却已缠上他的识海,小凡的命纹......和萧承的本源有共鸣,强行切断可能会......
你是我留下的最后一步棋。萧承的投影突然开口,声音不再空洞,倒像是隔着层层雾霭传来的叹息,也是唯一的变数。
张小凡的脚步顿住。
他的指尖距离投影胸口不过三寸,却像被无形的手吸住,缓缓按了上去。
刹那间,金色流光从雕像底座涌出,顺着他的手臂灌进天灵盖。
他的身体剧烈颤抖,喉间发出非人的呜咽,眼尾裂开细小的血痕,幽蓝光芒却从血缝中渗出,将整双眼睛染成琉璃色。
小凡!陆雪琪终于挣脱韩林的手,却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被一道金墙挡住。
天琊剑砍在金墙上,溅起星点火花,金墙却纹丝不动。
她转身看向韩林,眼底的焦急几乎要烧穿眼眶:韩大哥,这到底是什么?
韩林的守剑令突然发出刺耳鸣叫,遮蔽符的融合进度卡在99%,再也无法推进。
他望着张小凡被金光包裹的身影,突然想起无咎师叔临终前说的话:守剑人守的从来不是剑,是人心。原来人心才是最锋利的剑——小凡明知可能被吞噬,却还是选择直面真相;萧承千年前布下的棋,或许从不是命契,而是这些不肯认命的人。
变数......变数......萧承的投影开始虚化,声音却越来越清晰,命契以为锁死了因果,却忘了人心会生长。
韩林,你腰间的守剑令不是枷锁,是......
头顶传来巨石崩裂的轰鸣。
韩林抬头,只见原本绘着星图的穹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最中央的裂痕里渗出刺目的金光,像神佛降世时的法辉。
那光带着不属于此界的威压,压得他膝盖发软,守剑令上的遮蔽符地碎裂,本源流失的速度骤然翻倍。
是命司者。萧承的投影彻底消散前,最后一句话撞进韩林识海,他们在更高维度编织因果,命契不过是......
话音戛然而止。
张小凡的身体突然如断线风筝般坠地,金墙地坍塌,陆雪琪扑过去接住他,指尖触到他后颈时猛地缩回——那里烫得惊人,归墟命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心口蔓延。
韩林感觉有冰凉的手指戳进他的识海,那是来自更高维度的窥探。
他咬着牙调动系统,签到空间里的最后一张本源稳固丹在掌心凝出,仰头吞了下去。
丹药入喉即化,却只暂缓了本源流失的速度。
穹顶的裂痕还在扩大,金光越来越盛,隐约能听见锁链崩断的脆响。
韩林望着陆雪琪抱着张小凡的背影,望着她发间沾着的血珠(不知是小凡的还是她自己的),突然笑了。
命司者以为掌控了因果?
可他们没算到,当九代守剑人不再是棋子,当被封印的命承者觉醒人心,当斩妖除魔的剑指向更高处——
一声巨响震得整座命殿摇晃,穹顶中央终于裂开一个大洞。
一道金色光柱贯穿而下,照在张小凡心口的归墟命纹上。
那光太亮,亮得韩林睁不开眼,却在闭眼的瞬间,看清了光柱里浮着的锁链——每根锁链上都刻着密密麻麻的因果文,而锁链尽头,有双眼睛正透过光膜,望向这方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