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之门在身后闭合的瞬间,韩林便觉耳膜嗡鸣。
入目不再是翻涌的时间长河,而是一片灰蒙蒙的天地——云层低垂如铅,地面龟裂成蛛网般的纹路,空气里漂浮着细碎的法则碎片,像极了诛仙世界里万剑一以剑魄硬抗兽神时,被撕碎的道韵残片,却更冷,冷得直往骨头缝里钻。
他下意识按住心口的幽蓝碎片。
碎片本因穿越混沌而发烫,此刻却突然轻颤起来,震得锁骨处的皮肤泛起淡青色的血管纹路。
韩林垂眸,见碎片表面的古老符文正随着呼吸明灭,像是某种暗号。是在指引什么?他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抚过碎片边缘,掌心传来的震颤里竟裹着一丝暖意,像极了无咎师叔当年用真元为他温养寒毒时的温度。
叮——
识海深处的系统提示音比往日沙哑许多。
韩林精神一振,却见半透明的光屏上跳动着猩红字迹:未知领域,权限受限。他瞳孔微缩,手指无意识地攥紧道袍下摆——这系统自他成为守剑人起便如影随形,每日签到得来的秘境、功法、记忆,是他对抗蚊道人的底气。
此刻光屏上的警告,比任何法宝反噬都让他心慌。
压制......他喉结滚动,舌尖尝到铁锈味。
是这方世界的天道在排斥外来者?
还是更高维度的存在动了手脚?
前日青铜脸说无命之身是钥匙,可钥匙若被锁孔卡住,又该如何?
轰鸣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声音从西北方传来,像是巨鼎坠地,又混着金石摩擦的刺耳。
韩林抬眼,见远处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缝隙,一块青黑石碑正缓缓升起。
碑身爬满与命碑碎片相似的符文,每道纹路里都流转着混沌初开时的气息——和他方才接住的那枚更小的命碑碎片,简直是同一块石头上崩落的。
他右手按上腰间的守剑,脚步却比眼神更谨慎。
每走一步,地面的碎石便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呻吟,像有什么东西正隔着土层窥探。
直到离石碑三步远时,他突然顿住。
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神念如游丝般探出,竟触到了一丝熟悉的温热。
无咎师叔?他脱口而出,声音发颤。
石碑表面的符文突然亮起幽光。
韩林踉跄着上前,指尖几乎要贴上碑身——那缕神念太清晰了,带着檀香和松针的气息,是无咎道人总在祖师祠堂点的降真香,是大竹峰后山老松树被雪压断时的清苦。
他想起七年前的冬夜,老人咳着血将半块命碑塞进他手里,说守剑人的路,从来不是守一座山;想起三年前在祠堂密室,老人最后一次用拂尘敲他额头,笑骂憨娃,别总把心事藏剑鞘里。
您......来过这里?他的指尖终于贴上石碑,冰凉的触感却被那缕神念暖化。
石碑深处传来细微的震动,像是有人在回应他的话。
韩林闭了闭眼,神念顺着符文游走,竟在碑底摸到一行极小的刻字:若见此碑,速往时间河心,取断剑残魄——无咎。
时间河心......他重复着,睁眼时眼底已燃起火。
系统受限又如何?
无咎师叔的神念还在这里,守剑人的传承从未断过。
他伸手按住石碑,正欲再探,心口的命碑碎片突然爆发出刺目蓝光,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光茧里。
与此同时,千里外的诛仙峰顶。
陆雪琪的冰魄剑突然发出清鸣。
她正对着天书第四卷沉吟,闻言猛地抬头。
天际那道曾连通混沌的门户不知何时闭合了,只余下一线极淡的金芒,像被人用墨笔轻轻抹过。
她攥紧剑柄,指节泛白——自韩林踏入混沌,这已是冰魄剑第三次预警。
他说过,要掀了那家伙的棋盘。她低声呢喃,目光扫过脚下的青云山。
山风掀起她的衣角,带起一缕未散的剑香,那是韩林常佩的沉水香。
陆雪琪突然伸手,接住一片飘到眼前的雪花——明明是盛夏,诛仙顶竟落了雪。
雪片落在掌心,化作一滴清泪。
与此同时,诛仙峰顶的积雪在陆雪琪掌心化得更快了。
她望着天际那线渐散的金芒,喉间泛起酸涩——自混沌之门闭合,她便觉得心口压着块冰,此刻却因那句不会孤单而松快些许。
身侧传来粗布摩擦的声响,张小凡不知何时走到她身旁,鬼厉装的黑纹在风中翻卷,却掩不住眼底的清明:雪琪,我前日在滴血洞外,听见噬血珠喊他名字。他晃了晃手中的玄火鉴,黑棒与玄火鉴相触处腾起幽蓝火星,它们都在应。
陆雪琪转头,见他指尖正轻轻摩挲黑棒中段那道熟悉的刻痕——那是三年前韩林用守剑为他修补断棒时留下的。
风卷着她的发丝扫过他手背,张小凡突然抓住她欲收的手,掌心温度烫得惊人:我能感觉到,那扇门后有东西在拉他,但...他喉结滚动,声音哑得像砂纸,但他不是一个人在走。
冰魄剑在陆雪琪腰间突然炸出三尺寒芒,剑气割得两人鬓发纷飞。
她反手握住剑柄,却见剑锋指向西北方——洪荒所在的方位。
张小凡的黑棒同时震颤,玄火鉴与噬血珠的红光在棒身交织,竟在半空凝成个模糊的字。
两人对视一眼,陆雪琪已当先掠起:去祖师祠堂!
他留的星图玉简该显影了。张小凡跟着跃起,黑棒在身后拖出赤黑尾焰,像道劈裂云层的雷。
而此时的洪荒遗迹里,韩林的指尖正与石碑表面的符文产生电流般的刺痛。
当幻影浮现的刹那,他几乎踉跄着后退——那分明是无咎师叔!
不是临终前咳血的苍老模样,而是三十年前他在大竹峰偷看师叔练剑时见过的模样:青衫利落,发间簪着根竹簪,眼角还未爬上皱纹,正与对面的金袍人对峙。
金袍人的面容被一团混沌雾气笼罩,唯余眉心一点竖目,似开非开。
无咎道人手中握着半截断剑,剑身上的裂痕与韩林心口的命碑碎片纹路如出一辙:道兄既然能破我三重封,该知道我为何留这碑。他的声音比韩林记忆中更清越,带着少年人未褪的锋锐,我守剑一脉,守的从来不是某块石头,是...是后来者的路。
后来者?金袍人开口了,声音像两块陨石相撞,震得韩林耳膜生疼,你明知这方世界的本源早被蚊道人抽成空壳,明知他背后站着时间回溯者,还敢用命碑引后人入局?他伸出手,虚虚一抓,无咎道人的断剑竟被扯得嗡嗡作响,你这是拿他的命填海!
填海又如何?无咎突然笑了,笑得像当年在灶房偷烤山芋被他撞破时那样,当年万剑一师兄以剑魄镇兽神,田师叔以命祭诛仙剑,哪次不是拿命填?他反手将断剑插入地面,玄光顺着裂纹爬满整座石碑,我这徒弟憨是憨了点,可他守得住剑,守得住心——他突然转头,直勾勾望向韩林所在的方位,目光穿透幻影,穿透时空,更守得住,要掀翻棋盘的那股子狠劲。
韩林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看见二十岁的无咎道人眼里有星子在烧,和七年前冬夜老人将命碑塞给他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金袍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竖目猛然睁开,射出两道刺目的金光。
韩林心口的命碑碎片突然暴起,蓝光裹着他的身影向后急退,却还是听见无咎最后的嘶吼:记住!
命碑不是终点,是钥匙——
幻影在金光中支离破碎。
韩林后背重重撞在另一块残碑上,喉头一甜,腥血溅在道袍前襟。
更剧烈的震动从地底传来,他脚下的地面裂开深不见底的沟壑,法则碎片如利刃般割着皮肤。
方才那座刻着无咎留言的石碑正缓缓下沉,碑身上的符文开始倒转,每转一圈,空气里便多一分腐朽的味道,像极了...像极了他在幻月洞见过的,被时间回溯者侵蚀的古卷。
系统!他咬着牙唤出光屏,这次猩红的权限受限旁多了行小字:检测到高维法则扰动,建议立即撤离。韩林却反而往前踏了一步,他能感觉到,方才无咎与金袍人对峙的地方,有缕极淡的剑意正在苏醒——那是守剑人独有的剑息,带着松针与檀香,带着七年来每夜在祖师祠堂擦拭守剑时的温度。
地面的震动突然加剧。
韩林望着逐渐闭合的沟壑,心口的命碑碎片突然变得滚烫,烫得他几乎握不住。
他听见远处传来铁链崩断的脆响,像有什么沉睡了无数年的东西,终于睁开了眼。
时间回溯者...他对着空荡的遗迹轻声重复这个名字,守剑在腰间发出龙吟。
无咎师叔的幻影里,金袍人提到的那个存在,此刻正随着封印的松动,将阴影投在他脚边。
韩林摸了摸心口的碎片,那里还残留着无咎道人幻影中的温度——原来师叔早就在这里,替他铺好了掀棋盘的路。
而在那道阴影深处,某个被封印了千万年的意志,终于察觉到了这缕来自后世的、带着松针香的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