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散去时,韩林的身影在焦黑的雷火台上缓缓站直。
他的道袍裂开数道血口,苍白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方才本源透支的剧痛仍在经脉里翻涌,但眼底的星芒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像是淬了千年寒铁的剑刃。
雪琪。他唤了一声,声音有些发哑。
陆雪琪几乎是瞬间抬头。
她方才正半跪着检查阿九的冰护残痕,此时发间玉簪轻晃,沾着血渍的衣袖带起一阵风,人已到了韩林三步外。
她的目光先扫过他胸前渗出的血痕,又落在他始终紧攥的右手——那里还残留着时钥本源的银光,像一道未干的烙痕。
《量劫簿》。韩林抬了抬下巴,指腹轻轻叩了叩自己太阳穴,我在时钥里看到的碎片,和簿子第三卷血劫篇的记载能对上。
蚊道人用黑血侵蚀时钥,实则是要抽取这方世界的时间本源,用来修补他被圣人斩落的本命元灵。
陆雪琪的指尖在怀中古籍封面上顿了顿。
那本泛黄的《量劫簿》是她方才从青云宝库抢出的,此刻被她用玄冰诀温着,书页边缘还凝着薄霜。
她翻开第三卷时,韩林看见她眼尾的细纹随着动作轻颤——这是她专注时的习惯,像当年在小竹峰抄经时那样。
找到了。陆雪琪突然低呼。
她的手指停在某页朱砂批注处,血蚊噬时,破局者需以自身为引,将本源与时光之心相印。
韩林,你方才......
是无咎师伯的法子。韩林扯了扯嘴角,喉间泛起腥甜。
他想起昏迷前那个苍老的声音,想起祖师祠堂里无咎道人递玉牌时,牌上流转的银光——原来老守剑人早把应对之策藏在时光里了。
他看向远处,张小凡正带着二十个青云弟子围成半圆,烧火棍上的赤焰在他掌心跃动,映得他眉间那道疤泛着暗红,大凡,护好雪琪。
放心。张小凡应得利落。
他转头对身侧弟子低语两句,烧火棍往地上一杵,地面立刻腾起半人高的火墙。
有个年轻弟子被血雾熏得踉跄,他反手一捞,将人拽到身后,当年在草庙村,我连野狗都护不住;现在......他的指节捏得发白,谁要动雪琪,先踩过我的骨头。
远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血云不知何时又聚了过来,比先前更浓更沉,像倒悬的血海。
蚊道人的法身从血云中探出半张脸,左眼是翻涌的黑血,右眼是空洞的白骨,好个守剑人,竟能借来清微那老东西的剑气。
不过......他的血雾手掌缓缓张开,掌心浮着半截断肢,黑血正从断口处簌簌滴落,你斩断我一臂又如何?
等我吞了时钥本源,这方世界的时间都是我的熔炉,你们的命......他的白骨嘴角咧开,不过是炉里的炭。
腥甜的血雾裹着恶寒扑面而来。
有弟子捂住口鼻后退,被张小凡的火墙挡了回去。
陆雪琪将《量劫簿》往怀里一收,右手按上腰间天琊剑——那剑本是冰魄,此刻竟泛着暖玉般的光,韩林,需要我引动天琊的雷火吗?
不急。韩林闭了闭眼。
他能感觉到九霄签印系统在识海深处发烫,签到得来的守心剑星芒正顺着经脉游走,试图修补他透支的本源。
每一缕星芒都像细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但他咬着后槽牙忍下了——这是他能调用的最后力量了。
雪琪,等会儿你翻到那章。他睁开眼时,眼底的星芒更盛,大凡,火墙往左边压三尺。
阿九......他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少女,她发间的冰簪碎了半支,指尖还凝着未散的冰晶,你守在我右后方,冰护留三成护我心脉。
众人应诺的声音未落,血云突然剧烈翻涌。
蚊道人的白骨右眼爆出刺目红光,血雾凝成的手掌朝着雷火台狠狠拍下——那掌影遮天蔽日,带起的飓风将张小凡的火墙吹得东倒西歪,陆雪琪的发丝根根倒竖,连阿九的冰护都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
韩林的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他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两下,和时钥本源的银光同频共振。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他咬碎舌尖,用痛觉压下眩晕,抬手召出守心剑——剑身上的星芒不再是零散的光点,而是连成了星河,系统,兑换时光回溯
识海剧痛如裂。
他知道这是本源透支的反噬,但此刻顾不得了。
守心剑带着星河砸向血掌的瞬间,他听见陆雪琪的天琊剑吟,张小凡的烧火棍爆鸣,阿九的冰箭破空。
就在血掌即将触到众人头顶时——
时空突然泛起涟漪。
那是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有人在水面撒了把碎银,又像被按了暂停的沙漏。
韩林的守心剑悬在半空,陆雪琪的天琊雷光凝在剑尖,连蚊道人血掌上的黑血都静止成了红晶。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战场边缘。
那里站着个穿青黑长袍的男子。
他的长发用一根骨簪随意挽着,额间有道金色竖纹,像闭合的天眼。
他的右手虚虚按在半空,指尖流转着和时钥本源相似的银光,左手则握着柄半透明的尺子,尺身上刻满了星图。
烛龙。韩林轻声说。
他听见自己喉咙发紧——这是他第一次看清这个总在时光里若隐若现的存在。
对方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视线,转头看过来,闭合的天眼突然睁开一线,露出里面流转的星轨。
蚊道人的白骨右眼剧烈抽搐。
静止的血雾开始重新流动,他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慌乱,你......你不是说只旁观?
烛龙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从韩林脸上扫过,停在他掌心的时光之心上。
然后,他举起那柄刻着星图的尺子,轻轻敲了敲自己的额角。
时空涟漪更盛了。
韩林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时光之心钻进了他的识海——那是段破碎的记忆,关于洪荒量劫,关于蚊道人的阴谋,关于......更高处的威胁。
但没等他看清,蚊道人的血掌已重新压下。
小心!陆雪琪的尖叫刺破时空涟漪。
韩林被她一把推开,天琊剑的雷光终于劈在血掌上,炸出漫天血雨。
张小凡的烧火棍紧跟着砸进血雾,阿九的冰护裹住众人,冰晶如刃刺向血云。
韩林在混乱中回头。
烛龙还站在战场边缘。
他的天眼已经闭合,手中的尺子却还泛着光。
他冲韩林微微颔首,然后转身走进时空涟漪,像一片被风吹散的云。
蚊道人的怒吼震得雷火台簌簌发抖:烛龙!你敢坏我好事——
韩林擦了擦嘴角的血。
他看向掌心的时光之心,那里多了道和烛龙尺子相似的星纹。
他又看向陆雪琪被血雾染红的衣袖,张小凡染血的后背,阿九碎裂的冰簪。
系统。他在心底低唤,再兑换一次星芒护体
识海的剧痛几乎要将他淹没,但他的嘴角却扬起了笑。
因为他知道,真正的战斗,这才刚刚开始。
血云翻涌间,时空涟漪突然剧烈震荡。
韩林刚将星芒护体的光盾撑起三寸,眼角余光便瞥见战场边缘多出数道身影——烛龙立在最前,青黑长袍被血雾撕得猎猎作响,额间天眼虽闭,却有星轨在皮肤下若隐若现;他身后站着七位男女,有持青铜灯盏的老者,有腰悬九节鞭的红衣女子,还有位周身缠绕玄冰的少年,每个人的气息都沉稳如渊,连蚊道人掀起的血雾撞上他们身前三尺,都像撞在无形屏障上般簌簌溃散。
烛龙!陆雪琪的天琊剑突然发出清鸣,剑身上的冰纹竟与玄冰少年腰间玉佩的寒气相呼应。
她握紧剑柄的手微微发颤——这是她自小竹峰下山后,第一次在强敌环伺时,感受到后背有了真正的依靠。
我们不会让你们孤军奋战。烛龙的声音裹着时空法则的震颤,震得雷火台的焦土簌簌扬起。
他说话时甚至未转头,目光始终锁在蚊道人法身上,左手的星图尺轻轻敲击掌心,洪荒量劫时,这只血蚊便偷过三十三重天的时间本源;今日他若吞了诛仙界的时钥,下次被啃食的,怕是要轮到你们脚下的大地。
韩林喉间的腥甜突然淡了几分。
他盯着烛龙身后七位大能:玄冰少年腰间玉佩刻着二字,红衣女子的九节鞭尾坠着截断龙角,持灯老者的青铜灯里飘出的不是烟火,而是半透明的魂魄——这些都是洪荒古卷里记载过的守量者,专司看管各界量劫平衡。
原来烛龙先前在时空中留下的星纹,不只是记忆碎片,更是向守量者传递的警讯。
就算有再多帮手也无济于事!蚊道人的白骨右眼爆出刺目的红芒,他的法身突然膨胀三倍,原本断裂的左臂竟以黑血为肉、白骨为骨,重新生长出更狰狞的臂弯。
长鞭从血云中抽出时,韩林听见空气被抽裂的尖啸——那鞭身竟是由千万条蠕动的血蚊组成,每只蚊子的复眼里都映着他的倒影,你们以为能拦得住我?
这方世界的时间本源,我已啃了三百年!
话音未落,血蚊长鞭已裹着腥风抽向韩林面门。
陆雪琪的天琊雷光几乎是同时劈出,却在触及鞭身的刹那被血蚊啃噬得干干净净;张小凡的烧火棍带着赤焰迎上,棍头的噬血珠刚碰到鞭身,便发出痛苦的嗡鸣——那些血蚊竟在啃食法宝灵性!
韩林猛推陆雪琪后腰。
他的守心剑本就因本源透支有些发颤,此刻硬接血鞭,剑身上的星河竟被撕开一道裂缝。
剧痛从识海窜到指尖,他咬碎的舌尖渗出更多血,却在血沫溅到时光之心的刹那,那枚银白小镜突然泛起温热。
是无咎师伯的本源!韩林瞳孔骤缩。
他终于看清时光之心内侧的刻痕——那是无咎道人用本命元灵刻下的字,此刻正随着他的鲜血焕发出幽蓝微光。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这次不是兑换提示,而是久违的签到奖励:检测到时光之心共鸣,触发隐藏签到——获得【时守】权限,可暂时借用宿主关联者的本源之力。
雪琪的冰魄!韩林咬着牙将左手按在陆雪琪后心。
天琊剑的冰寒顺着掌心窜入经脉,他的守心剑裂缝立刻开始愈合;大凡的焚心!他又抓住张小凡持棍的手腕,烧火棍的炽热混着噬血珠的戾气涌进来,剑身上的星河重新翻涌;最后他看向阿九,少女立刻咬破指尖,将冰晶按在他眉心——冰、火、锐、韧四种本源在他体内交织,时光之心突然爆出刺目银光,连蚊道人的血鞭都被这光压得停滞半寸。
让我们一起迎接这场考验吧!韩林的声音混着四种本源之力,震得血云都泛起涟漪。
他高高举起时光之心,银光照亮每个人的脸:陆雪琪发间玉簪重新凝出冰晶,张小凡眉间疤痕褪去暗红,阿九碎裂的冰簪开始生长新的棱角;就连烛龙身后的守量者们,也各自取出法宝——玄冰少年抛出不周玉,红衣女子抖开九节鞭,持灯老者的青铜灯里飘出三盏魂灯,分别飞向韩林、陆雪琪、张小凡。
蚊道人的法身终于出现裂痕。
他的白骨右眼渗出黑血,血鞭上的血蚊开始疯狂啃噬自己同类,显然是被时光之光扰乱了本源吞噬的节奏。你们...你们这是在玩火!他的声音里终于有了慌乱,等我吞了时钥,连烛龙的时空法则都要被我熔进血鞭——
那就先问问我们手中的剑答不答应!陆雪琪的天琊剑突然突破血鞭封锁,冰蓝色剑芒直刺蚊道人左眼。
这一剑她用了七分冰魄、两分本源、一分从韩林处借来的时光之力,剑刃未到,蚊道人法身的黑血已开始凝结成冰。
张小凡的烧火棍紧跟着砸在冰锥上。
噬血珠吸收了陆雪琪的冰寒,竟在棍头爆出赤蓝相间的火焰,将凝结的黑冰灼成蒸汽;阿九的冰箭如暴雨般射入蒸汽,每支冰箭里都裹着韩林借来的之力,所过之处,血蚊的啃噬速度被强行拖慢三倍。
韩林握着时光之心的手在发抖。
他能清晰感觉到四种本源在体内翻涌,系统的反噬如潮水般拍打着识海,但他的目光始终锁在蚊道人法身最薄弱的喉间——那里有团跳动的幽绿火焰,是蚊道人的本命元灵。
只要守心剑能刺中那里,就算透支全部本源,也算值了。
韩林!
接灯!持灯老者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炸响。
那盏飘向他的魂灯裹着幽光撞进时光之心,银白光芒瞬间变成金红,连时空都泛起金色涟漪。
韩林感觉有股熟悉的气息顺着光芒涌来——是无咎道人的笑声,是清微祖师的剑气,是所有历代守剑人留在时光里的执念。
蚊道人的法身发出刺耳的尖啸。
他的血鞭终于挣脱时光之光的束缚,却不再是攻向韩林,而是疯狂抽向自己的本命元灵,显然是想提前自毁本源逃生。
韩林瞳孔一缩,守心剑的星河突然化作实质,带着历代守剑人的剑意,朝着那团幽绿火焰疾刺而去——
就在剑尖即将触及的刹那,血云深处突然传来更剧烈的轰鸣。
那声音像是某种封印被撕裂,又像是更高维度的存在撕开了时空屏障。
韩林的守心剑在半空顿了顿,他听见陆雪琪的惊呼,张小凡的低咒,连烛龙都皱起了眉头。
蚊道人突然笑了。
他的法身虽在崩溃,白骨嘴角却咧到耳根,你们以为赢了?
真正的大餐...才刚上桌。
血云最深处,一道漆黑的裂缝缓缓张开。
裂缝里飘出的气息,比蚊道人的血雾更冷,比烛龙的时空法则更沉,像是...来自比洪荒更古老的黑暗。
韩林握着时光之心的手紧了又紧。
他能感觉到系统在识海疯狂震动,提示音连成一片,却根本来不及查看。
陆雪琪的天琊剑抵在他后背,张小凡的烧火棍架在他身侧,阿九的冰护裹住他全身,守量者们的法宝在四周布成星图。
但那裂缝里的气息,还是让他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真正的危机,这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