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明留下那厚厚一沓“咨询费”,像烫手山芋般躺在院门石墩上。祖母看着那钱,愁得直叹气,最后还是祖父出面,叹着气将钱暂时收了起来,说等日后若有机会再退还,总不能扔在路上。
姜离的心思却早已不在那沓钱上。
赵德明眉心那团污浊黏腻的滞气,以及那尊可能存在的邪门佛像,还有那丝与老宅怨气若有若无的同源感…这些信息在她的小脑袋里反复盘旋,交织成一个模糊却引人探究的谜团。
她有种直觉,这两件事背后,或许藏着某种关联,一个更大的、隐藏在平静生活下的阴影。这种直觉并非凭空而来,更像是她苏醒的灵觉在向她发出预警。
然而,师父的告诫言犹在耳。“量力而为”四个字像一道无形的界限,让她压下了立刻跑去告诉师父或者深入探究的冲动。她现在确实“力”所不及。
小小的挫折感让她有些闷闷不乐,连晚饭都少吃半碗。祖母只当她是被白天的阵仗吓到了,温言安抚了几句。
夜里,姜离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窗外的月光清冷如水,洒在窗台上。
她索性坐起身,盘起小腿,尝试着按照师父教的法门静坐,试图平息有些纷乱的思绪。
意识渐渐沉静,内视己身。那沉寂的混沌灵能依旧如同深不见底的幽潭,但潭水似乎因她白日的“灵视”和此时的静坐,而漾起了比以往更明显的涟漪。
就在她心神渐入空明之际——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嗡鸣,毫无预兆地在她意识深处响起!
那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她身体内部,源自灵魂深处!带着一种古老的、锐利的、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的震颤!
与此同时,她感到胸口处微微一热。
姜离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胸口衣襟内——那里挂着一个用红绳系着的小小锦囊。锦囊是祖母给她缝的,里面放着的,正是她刚回姜家时,父母送给她的见面礼之一,一枚据说是家传古物的、锈迹斑斑的青铜残片,形状有些奇特,像半截断裂的箭头,又像某种简化了的禽鸟喙部。
父母当时只说是个老物件,戴着保平安。姜离觉得好看,便一直贴身戴着。
此刻,这枚一向冰冷的青铜残片,正散发着微弱却真实的温热!那嗡鸣声,也正是从它内部传出!
怎么回事?
姜离又惊又疑,小心翼翼地将锦囊打开,取出那枚残片托在掌心。
在清冷的月光下,残片上的锈迹似乎都鲜活了几分,那嗡鸣声减弱下去,转化为一种持续不断的、低沉的震颤,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内部苏醒,迫切地想要与她沟通。
更让她震惊的是,随着这残片的异动,她意识海中那沉寂的混沌灵能,竟也随之产生了更强烈的共鸣!一些破碎的、光怪陆离的画面碎片不受控制地闪过她的脑海——
烽火连天,狼烟四起… 冰冷的金属触感,混合着血腥与草药的气味… 一道模糊却挺拔的、穿着破损甲胄的身影… 还有…一根细长的、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金光的…针?
画面支离破碎,转瞬即逝,却带来一种强烈的心悸和难以言喻的…熟悉与悲伤。
就在这时,远在海市,沈氏集团顶楼,专属休息室内。
沈寂刚刚结束一场跨国视频会议,正揉着眉心缓解疲惫。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璀璨如星河的城市夜景。
突然,毫无预兆地,一阵尖锐剧烈的刺痛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
“呃…”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手下意识地紧紧按住心口,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那痛楚来得迅猛无比,如同被一把无形的、锈蚀的冰冷利器狠狠刺穿,带着一种跨越轮回的残忍与绝望。
但比剧痛更让他震动的,是随之而来的一种强烈到几乎让他灵魂战栗的…悸动与牵引!
仿佛在无尽的黑暗虚空中,有一盏与他性命交关的灯,熄灭已久,却在方才那一瞬间,猛地闪烁了一下,发出微弱却固执的光芒,清晰地指向某个方向!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南方!那股牵引感,就来自那个方向!
是什么?! 那是什么?!
他捂着依旧抽痛的心口,大口喘息着,冰冷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近乎失控的惊骇与…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深埋于灵魂深处的迫切!
他几乎是踉跄着扑到办公桌前,按下内部通讯,声音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痛和激动而略显沙哑扭曲:“立刻!给我查!南方…江南省…所有…所有异常的波动!能量、古物、特殊的人…任何异常!立刻!!”
通讯那头的助理被总裁从未有过的失态惊得魂飞魄散,连声应下。
沈寂切断通讯,单手撑在桌面上,另一只手依旧死死按着心脏的位置。那剧烈的刺痛正在缓慢褪去,但那股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牵引感,却如同烙印般清晰无比。
他闭上眼,努力捕捉着那瞬间的感受。
冰冷…金属…锈迹…还有…一种极致的遗憾与…
他猛地睁开眼,看向自己刚才因为剧痛而无意识紧紧握住的右手。摊开手掌,掌心赫然出现了一道极细极深的、如同被锐器划破的血痕,正缓缓渗出血珠。
可他分明没有碰到任何东西!
江南小镇。
姜离掌心的青铜残片已经恢复了冰冷和平静,仿佛刚才的异动只是她的错觉。但那残留的温热感和脑海中闪过的破碎画面,却无比真实。
她低头看着这枚不起眼的残片,黑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惊疑与探究。
家传的古物? 为什么会对她的灵能产生反应? 那些画面又是什么? 还有…刚才那一瞬间,她好像感觉到极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模糊的、带着痛苦的闷哼?
小女孩握着残片,怔怔地坐在月光里,第一次对父母口中的“家传”,产生了巨大的好奇。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隐约觉得,这残片,似乎与她,与那遥远海市传来的莫名悸动,甚至与那纠缠赵德明的邪气、那老宅的怨井,都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千丝万缕的联系。
第十世的棋局之上,第一颗关键的棋子,因为这枚沉寂多年的青铜残片的意外异动,悄然亮起了微光。
跨越了九生九世的宿缘与牵绊,终于在第十个轮回里,发出了第一声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共鸣。
夜还很长。 而察觉到异常波动的,似乎并不仅仅只有沈寂。
小镇之外,更深沉的夜色里,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厢式车内,仪器屏幕上某个不起眼的指示灯,短暂地跳动了一下,捕捉到了一缕极微弱的、非比寻常的能量脉冲,坐标大致锁定了江南区域。
操作人员皱了皱眉,记录下数据,归类为“待观察—低优先级”。
风暴,正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积蓄着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