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鬼局安全屋的次卧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一丝微弱的天光从缝隙里挤进来,落在地板上那本摊开的牛皮日记上。步云坐在床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双腿屈起,膝盖上放着界域罗盘,手里却反复摩挲着日记最后一页的字迹——“看到小越身上的光,就像看到师父说的希望……这世界,终会好起来的”,纸面被他的指腹磨得发亮,墨迹边缘的褶皱里,还残留着他前几天没擦干的泪痕。
房间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有界域罗盘中心绿色晶体偶尔发出的“嗡鸣”——那是罗盘在感应他的情绪,每次他指尖的力道加重,晶体的光芒就会暗一分,像在陪着他一起沉落。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白开水,旁边是赵小胖早上送来的泡面,包装袋没拆,泡面桶上印着的“香辣牛肉味”图案,在昏暗里显得格外刺眼——那是他以前最爱吃的口味,可现在,他连抬手拆包装的力气都没有。
他的目光落在日记里夹着的一张旧照片上——是老陈和他师父的合影,照片里的老陈还很年轻,穿着粗布长衫,站在石碑前,手里捧着半块镇魂木核心,笑容里满是青涩的坚定。步云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照片里老陈的脸,冰凉的纸质触感让他想起在龙骨山溶洞里,老陈最后消散时的温度——也是这样,明明带着净化的暖意,却在瞬间变得冰冷,连一丝痕迹都抓不住。
“如果我当时能再快一点……”步云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响起,沙哑得像生了锈的铁片,“如果我突破得再早一点,能达到通玄境,是不是就能挡住影煞的骨矛?是不是就能不用让你献祭灵能?”
他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龙骨山战斗的画面像放电影一样在脑子里循环:影煞的王境威压压得他喘不过气时,是老陈用最后一丝灵能撑起镇魂阵;十只强化鬼兵突破防线时,是老陈用身体挡在地脉之心前;他被影煞缠住无法脱身时,是老陈选择燃烧自己,换来地脉之心的安全……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刀,在他心上反复切割,最后都指向同一个念头:是他不够强,是他没保护好老陈。
他想起老陈递给他镇魂木核心时说的“守界人的责任交给你了”,想起老陈笑着说“等你修好表,我教你认灵脉”,想起老陈最后说“好好守护这个世界和你的伙伴”——这些话,以前听着是信任,现在听着却全是自责。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扛起守界人的责任,是不是真的能像老陈期待的那样,成为“希望”。
“嗡——”界域罗盘突然发出一阵轻微的震动,中心的绿色晶体亮起一道微弱的光,投射出龙骨山地脉之心的全息影像——淡绿色的晶体在白光中稳定跳动,周围的灵气纹路清晰可见,没有一丝黑暗能量的残留。这是老陈用命换来的成果,可步云看着影像,心里却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更深的愧疚:“这是你用命守住的,我却连保护你的能力都没有……陈叔,我是不是很没用?”
影像持续了几秒,就随着他指尖的无力垂落而消失,房间又恢复了之前的昏暗。他拿起罗盘,将它紧紧抱在怀里,罗盘的铜制盘面带着一丝凉意,却让他想起老陈递给他罗盘时的温度——当时老陈的手虽然凉,却很稳,像在传递一种“放心”的力量,可现在,他连这份“放心”都辜负了。
“咚咚咚——”敲门声轻轻响起时,步云没有回应,只是将头埋得更深了。他知道门外是谁,可能是苏晓晓,可能是秦锋,也可能是赵小胖——这三天,他们每天都会来敲门,送吃的,送药,或者只是安静地陪他坐一会儿,可他一次都没开过门,也没回应过。他怕看到他们的眼神,怕他们提起老陈,更怕他们期待的目光——他现在这个样子,根本配不上他们的信任,更配不上老陈的托付。
门外的苏晓晓停住了敲门的手,她靠在门框上,闭上眼睛,精神力轻轻探入房间——她能清晰地“看到”步云蜷缩在床边的样子,能感知到他体内灵能的紊乱,更能感受到他心底那片浓得化不开的自责,像一团黑色的雾,将他紧紧裹住,连一丝光都透不进去。
她的精神力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团黑雾,像伸出一只温柔的手,轻轻触碰步云的意识。她没有说“你别难过”,也没有说“你要振作”,只是在他的意识里,轻轻传递出一个画面:老陈在杂货铺里,笑着递给他牛奶,说“小越,别总想着打架,也得好好吃饭”;老陈在龙骨山,教他辨认灵脉纹路,说“守界人不是靠蛮力,是靠心”;老陈最后消散时,笑着说“好好守护,我放心”。
这些画面没有声音,却像一股暖流,悄悄钻进了步云心底的黑雾里。他的颤抖渐渐停了下来,埋在膝盖里的脸微微抬起,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却有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他想起老陈每次看到他为了修炼不吃东西时,都会端来一碗热粥;想起老陈看到他因为没挡住鬼兵而自责时,都会拍着他的肩膀说“谁还没输过,下次赢回来就是”。
苏晓晓感受到他意识里的松动,轻声开口,声音透过门缝传进来,温柔却坚定:“步云哥,我知道你很难过,也知道你在自责。可陈叔的牺牲,不是因为你不够强,是因为他想守护——他守护地脉之心,守护灵脉,也守护你这个‘希望’。他从来没怪过你,反而会为你骄傲,因为你守住了他用命换来的地脉之心,守住了他的传承。”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却更有力量:“你总说‘如果我再强一点’,可陈叔说过,‘守护不是一个人的事’。我们都在你身边,秦锋在练灵能古武,想帮你挡更多伤害;小胖在研究怎么把后勤做得更好,想让你不用饿肚子;我也在练精神异能,想帮你更早发现危险。我们不是你一个人的负担,是你的伙伴,是跟你一起守护的人。”
“陈叔的牺牲不是结束,是希望的开始。”苏晓晓的精神力轻轻包裹住步云的意识,像在给他一个无声的拥抱,“他希望你好好活着,希望你带着他的信念继续走下去,而不是在这里沉沦。你现在这样,才是真的辜负了他的付出,辜负了他眼里的‘光’。”
房间里的沉默持续了很久,久到苏晓晓以为步云不会回应时,终于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嗯”。声音很轻,却像一道裂缝,让外面的天光有了透进去的可能。
苏晓晓松了口气,她没有再敲门,只是将手里的保温桶轻轻放在门口,里面装着她刚煮好的小米粥——老陈之前说过,小米粥养胃,步云这几天没吃东西,胃肯定不舒服。她轻声说:“粥在门口,还是热的,你记得喝。我不打扰你了,想说话的时候,我们都在客厅。”
说完,她转身离开,脚步放得很轻,怕惊扰了房间里那丝刚刚萌芽的松动。
房间里,步云慢慢抬起头,看向门口的方向。保温桶的轮廓在昏暗里隐约可见,他能想象到苏晓晓站在门外,小心翼翼传递精神力的样子,能想象到秦锋在客厅里坐立难安,想敲门又不敢的样子,能想象到赵小胖在厨房笨拙地煮面,怕他饿肚子的样子。
他伸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界域罗盘,指尖轻轻划过盘面的灵脉纹路。罗盘的绿色晶体突然亮了几分,投射出老城区钟楼的影像——那是他们计划中第一个要净化的节点,老陈之前还说过,钟楼的节点很重要,净化了就能让附近的居民不再受蚀魂雾的影响。
“守护不是一个人的事……”步云轻声重复着苏晓晓的话,又看了看手里的日记,最后一页的字迹在微弱的天光下,似乎又清晰了几分。他想起老陈最后消散时的笑容,想起老陈说的“这世界,终会好起来的”,心里的黑雾渐渐散去了一丝——或许,他真的不该一直沉浸在自责里,或许,带着老陈的信念,和伙伴们一起守护,才是对老陈最好的告慰。
他慢慢起身,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保温桶还在,冒着淡淡的热气,小米粥的香气顺着门缝飘进来,钻进了他空了几天的胃里。客厅里传来秦锋和赵小胖的小声说话声,秦锋在说“要不要再去敲门看看”,赵小胖在说“再等等吧,云哥需要时间”。
步云看着保温桶,又看向客厅的方向,眼眶又热了。他没有立刻走出去,只是蹲下身,拿起保温桶,轻轻打开——小米粥的热气扑面而来,带着熟悉的暖意,像老陈递来的热牛奶,也像伙伴们无声的陪伴。
他用勺子舀了一勺粥,慢慢送进嘴里。粥很软,带着淡淡的甜味,滑进胃里时,让他想起了老陈杂货铺里的烟火气。他知道,自己还需要时间才能完全走出低谷,但至少现在,他不再是一个人——有老陈的信念,有伙伴的陪伴,他或许真的能像老陈期待的那样,扛起守界人的责任,让这个世界,一点点好起来。
房间的窗帘被他拉开了一条更大的缝,更多的天光透进来,落在他手里的保温桶上,落在摊开的日记上,也落在那枚静静躺在锦盒里的特级荣誉探员勋章上——光芒驱散了昏暗,也照亮了他心底那丝重新燃起的、微弱却坚定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