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毒计败露，雷霆之怒
顾九渊那句“静候佳音”，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沈清辞心中漾开层层涟漪，随后又归于一种诡异的平静。
她知道，风暴正在酝酿，而她只需等待。
侯府在经过西角门事件的短暂混乱后，似乎又强行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压抑的恐慌和猜忌如同暗流，愈发汹涌。沈弘的脸色始终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府中下人行走做事无不战战兢兢，生怕行差踏错，成为侯爷怒火的发泄口。
王氏和沈清柔更是深居简出，仿佛彻底从侯府消失了般安静。
然而，沈清辞却并未放松警惕。她了解那对母女，她们绝不可能就此罢手。暂时的蛰伏，往往意味着更恶毒的阴谋在黑暗中滋生。
果然，这份“佳音”并未让她等待太久，却以一种她意想不到的、极其凶险的方式降临。
这日清晨，沈清辞刚用过早膳，正准备像往常一样抄写佛经，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头晕目眩，胸口烦恶欲呕，眼前阵阵发黑。
她下意识地扶住桌角，才勉强稳住身形。
“小姐，您怎么了？”春汐见状，连忙上前搀扶，触手却觉得她掌心冰凉，额角却渗出细密的冷汗。
“没……没事……”沈清辞强压下那阵不适，试图运转内息，却发现丹田处气息滞涩，竟有些提不起力气！
这不是普通的身体不适！是中毒！
她心中警铃大作！是谁？什么时候？如何下的毒？郝嬷嬷日夜监视，饮食药材都经过严格检查，怎么可能？！
“嬷嬷！快请嬷嬷来！小姐不舒服！”春汐吓得声音都变了调，朝着外间喊道。
郝嬷嬷快步进来，一探沈清辞的脉息，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脉象滑数紊乱，中焦郁结，分明是中毒之兆！而且这毒性……来得又快又猛！
“早膳用了什么？！”郝嬷嬷厉声问春汐，眼神锐利如刀。
“就是……就是寻常的清粥小菜，还有一碟厨房新送来的茯苓糕……都是和往日一样的啊！”春汐哭着道，“小姐只用了半碗粥，两块糕……”
“糕呢？还剩多少？”郝嬷嬷急问。
“还……还剩几块在桌上……”
郝嬷嬷立刻走到桌边，拿起那碟剩下的茯苓糕，仔细检查。糕点洁白松软，看起来并无异样。她凑近鼻尖闻了闻，除了茯苓和糖的清香，似乎并无特殊气味。
但她常年与药材打交道，嗅觉远比常人敏锐，在那股清香之下，她隐约捕捉到了一丝极淡极淡的、几乎被完全掩盖的甜腻气息——那是……朱砂的气息？！而且是经过特殊炮制、味道极淡的高纯度朱砂！
朱砂少量安神，过量便是剧毒！能损伤神经，令人癫狂甚至致死！
竟然又是朱砂！而且这次下毒的剂量和手法，比之前汤药中那次更加隐蔽和狠毒！
“快去请孙太医！快！”郝嬷嬷当机立断，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一丝杀意，“将这碟糕点和厨房所有相关的人，全部看管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动！”
王府侍卫立刻行动起来，如狼似虎地冲向小厨房。
沈清辞躺在床上，只觉得浑身冰冷，五脏六腑如同被火焰灼烧般疼痛，意识却异常清醒。强烈的恨意如同毒藤般缠绕着她的心脏！
朱砂！又是朱砂！沈清柔！你就只会用这种下作手段吗？！
可是，她是怎么做到的？郝嬷嬷看得如此之紧！
很快，孙太医被紧急请来。诊脉之后，结论与郝嬷嬷判断一致——确是朱砂中毒，且剂量不小，幸好发现及时，尚未深入膏肓，但已伤及心脉，需立刻解毒。
孙太医立刻开了方子，郝嬷嬷亲自盯着煎药。
与此同时，小厨房那边也传来了消息。经查，今日的茯苓糕并无异常，所用食材与其他主子房里的并无不同。但负责送糕点来的一个小丫鬟战战兢兢地交代，路上遇到了二小姐院子里的秋纹姐姐，秋纹姐姐说看着糕点好看，好奇尝了一块，还夸了几句……
秋纹！沈清柔的贴身大丫鬟！
线索瞬间指向了芳菲院！
郝嬷嬷脸色铁青，立刻带着王府侍卫，直接闯向了芳菲院！
芳菲院内，沈清柔正对镜梳妆，听到外面喧哗，不满地蹙起眉头：“外面吵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
话音未落，房门被“砰”地一声推开，郝嬷嬷带着一身冷冽的杀气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如狼似虎的王府侍卫。
沈清柔吓了一跳，手中的玉梳“啪”地掉在地上，摔成两截。她看着面色不善的郝嬷嬷和侍卫，强作镇定地怒道：“郝嬷嬷！你这是做什么？！擅闯我的闺房，还有没有王法了？！”
郝嬷嬷根本不理她的色厉内荏，目光如冰锥般直射向她，冷声道：“二小姐，老奴奉命查问大小姐中毒一事，请二小姐行个方便，让您的丫鬟秋纹出来问话。”
“中毒？姐姐中毒了？”沈清柔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担忧，“这与我何干？与秋纹何干？郝嬷嬷莫要血口喷人！”
“是否血口喷人，问过便知！”郝嬷嬷语气强硬，毫不退让，“若二小姐心中无鬼，何必阻拦？”
“你！”沈清柔气得脸色发白，却不敢真的和代表摄政王的郝嬷嬷硬碰硬，只得咬牙道，“秋纹！滚出来！”
秋纹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哆哆嗦嗦地从屏风后挪了出来。
“说！今日早上，你可曾碰过送往揽月阁的茯苓糕？！”郝嬷嬷厉声喝问。
秋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奴婢……奴婢只是看着那糕点做得精巧，一时嘴馋，就……就尝了一小块……奴婢真的只尝了一小块啊！嬷嬷明鉴！”
“尝了一小块？”郝嬷嬷冷笑，“在哪尝的？如何尝的？可有人看见？”
“就……就在送去揽月阁的路上……奴婢用手指捻了一小块……周围……周围好像没别人……”秋纹眼神闪烁，说话漏洞百出。
“用手指？”郝嬷嬷猛地上前一步，抓住秋纹的手腕，将她的手指强行掰开！只见她的指甲缝里，赫然残留着一些极细微的、不易察觉的白色粉末！
郝嬷嬷用手指蘸取一点，放在鼻尖一闻，脸色瞬间寒霜遍布！
正是那经过特殊处理的朱砂粉末！
“贱婢！还敢狡辩！”郝嬷嬷猛地一甩手，将秋纹掼倒在地，对侍卫下令，“给我搜！搜她的身！搜整个芳菲院！”
“放肆！”沈清柔尖叫起来，“郝嬷嬷！你凭什么搜我的院子！我要告诉母亲！告诉父亲！”
“二小姐尽管去告！”郝嬷嬷寸步不让，眼神冰冷，“今日若是搜不出证据，老奴自会向王爷请罪！但若是搜出来了……哼！”
王府侍卫可不管沈清柔的尖叫阻拦，立刻如狼似虎地开始搜查。
沈清柔脸色惨白，身体微微发抖，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和怨毒。
很快，一个侍卫在秋纹床铺的褥子底下，搜出了一个小小的、用油纸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纸包，里面正是那种特殊的朱砂粉末！
证据确凿！
“不！这不是我的！是有人栽赃陷害！”秋纹吓得魂飞魄散，尖声哭喊起来。
沈清柔也彻底慌了神，语无伦次地叫道：“对！是陷害！是沈清辞！一定是她陷害我！她嫉妒我！她……”
“闭嘴！”郝嬷嬷一声厉喝，打断了沈清柔的疯话，她拿起那包朱砂，目光如同看死人一样看着沈清柔和秋纹，“人赃并获，还有什么可狡辩的？二小姐，您的丫鬟胆大包天，竟敢谋害侯府嫡女！此事，老奴定会如实禀报王爷和侯爷！”
说完，她不再看面如死灰的沈清柔，对侍卫下令：“将秋纹拖下去，严加看管！没有王爷的命令，谁也不许探视！”
“是！”侍卫毫不客气地将哭喊挣扎的秋纹拖了下去。
郝嬷嬷冷冷地瞥了摇摇欲坠的沈清柔一眼，转身带着证据，大步离开了芳菲院。
消息如同插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整个侯府！
二小姐的贴身丫鬟秋纹，竟敢在送给大小姐的点心里下毒！人赃并获！
整个侯府都震惊了！下人们窃窃私语，看向芳菲院的目光充满了恐惧和鄙夷。
王氏闻讯，当场晕厥过去！醒来后哭天抢地，直呼冤枉，说是沈清辞陷害，却拿不出任何证据。
沈弘被惊动，从书房赶来，看到那包朱砂和秋纹指甲缝里的证据，以及郝嬷嬷冰冷的态度，气得浑身发抖！他没想到后宅争斗竟然恶毒到如此地步，竟然敢直接下毒谋害嫡女性命！这若是传出去，永宁侯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更何况，受害者还是被摄政王“关注”的人！
盛怒之下，沈弘根本不给王氏和沈清柔辩解的机会，直接下令：“将沈清柔禁足芳菲院，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一步！王氏教女无方，禁足反省！一应事务，暂由……暂由……”
他卡壳了一下，后宅事务一向由王氏把持，如今王氏被禁足，该交给谁？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了揽月阁的方向。
郝嬷嬷适时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侯爷，大小姐此番受惊中毒，身子损伤极大，需绝对静养。王爷的意思，揽月阁一应事务，仍由老奴负责照料。至于府中中馈……或许可暂请老夫人出面主持大局？”
沈老夫人常年礼佛，不管世事，但身份尊贵，由她暂时接管，确实是最合适的选择，也能隔绝王氏的势力。
沈弘正在气头上，又慑于摄政王的威势，当即点头：“就依嬷嬷所言！去请老夫人出面！”
就这样，一场突如其来的中毒事件，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速尘埃落定。
沈清柔被彻底禁足，失去了自由。王氏也被夺了管家之权，地位一落千丈。秋纹被关押在王府侍卫看守的柴房里，下场可想而知。
而沈清辞，则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后，“因祸得福”，不仅彻底铲除了秋纹这个爪牙，沉重打击了王氏母女的势力，更间接让祖母接管了中馈，使得王氏难以再在饮食上轻易动手脚。
揽月阁内，沈清辞服下解药后，症状渐渐缓解。她靠在床头，听着春汐兴奋又后怕地讲述着外面发生的一切，脸上依旧是那副虚弱苍白、惊魂未定的模样，心底却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沈清柔……这次，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你以为嫁祸给丫鬟就能脱身？真是愚蠢至极。
只怕到现在，沈清柔和王氏还想不明白，秋纹指甲缝里的朱砂粉末，以及她褥子底下的那包“证据”，究竟是怎么来的。
那自然是在沈清柔上次送来那盏加了料的燕窝粥时，沈清辞在“不小心”打翻粥碗、溅到沈清柔和她丫鬟衣裙的混乱中，悄无声息地弹到秋纹指甲缝和袖口里的。那包朱砂，也是她前几日夜探时，顺手塞进芳菲院某个角落，今日又被“恰好”搜出来的。
这一切，不过是她将计就计，借力打力罢了。
郝嬷嬷处理完外面的事情，端着一碗新煎好的安神药进来。
她将药碗递给沈清辞，目光复杂地看着她，缓缓道：“大小姐受惊了。王爷已得知此事，很是震怒。下令严惩凶手，并让老奴转告大小姐，安心养病，日后……侯府内宅，无人再敢轻易惊扰您。”
沈清辞接过药碗，垂下眼睫，怯怯道：“多谢王爷……多谢嬷嬷……只是……只是妹妹她……或许也是一时糊涂……”她还在“善良”地替沈清柔求情。
郝嬷嬷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淡淡道：“王爷和侯爷自有公断，大小姐不必忧心。”
沈清辞这才小口小口地将药喝完。
喝完药，郝嬷嬷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扁平的锦盒，放在沈清辞床边。
“这是王爷命人送来的。”郝嬷嬷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说是……给大小姐压惊。”
沈清辞微微一怔，打开锦盒。
里面并非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枚通体漆黑、触手冰凉温润的玄铁令牌。令牌上没有任何花纹字样，只在一角刻着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辨认的火焰纹印记。
这是……？
沈清辞疑惑地看向郝嬷嬷。
郝嬷嬷低声道：“持此令牌，可在京城‘墨韵书局’的任何分号，支取任何书籍笔墨，无人敢拦。”
墨韵书局？京城最大的书局，据说背景深厚，分号遍布全城……
沈清辞的心脏猛地一跳！瞬间明白了这枚令牌的真正含义！
这根本不是用来支取书籍的！这是顾九渊给她的又一个联络点！一个比郝嬷嬷更直接、更隐秘的传递信息渠道！墨韵书局，恐怕也是他的产业之一！
他这是……肯定了她此次的行动？并且给予了更大的“便利”？
沈清辞握紧那枚冰冷的令牌，指尖微微颤抖。
“代我……多谢王爷厚爱。”她低声说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郝嬷嬷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收起药碗，退了出去。
沈清辞独自坐在床上，摩挲着那枚玄铁令牌，心情复杂难言。
顾九渊……他就像一座深不见底的寒潭，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步会抛出什么。是救命的绳索，还是缚身的锁链？
但无论如何，她手中的筹码，又多了重要的一件。
复仇的道路，似乎又宽敞了一些。
她将令牌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如同藏起一柄淬毒的匕首。
窗外，天色渐暗。
侯府经历了这一日的惊涛骇浪，终于暂时陷入了疲惫的沉寂。
但沈清辞知道，这沉寂之下，是更深的怨恨和更疯狂的报复欲在滋生。
王氏和沈清柔绝不会甘心失败。
而她，也已做好了迎接下一轮风暴的准备。
棋局，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