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痕的玄色劲装被汗水浸透,铁箱刮过青砖的刺响在祠堂里撞出回音。
我盯着那九道锁链缠裹的铁箱,喉间腥甜翻涌得更凶——春桃染血的指尖还压在我掌心,她比的“等”字像根细针,正往我心口扎。
“第七链。”他单膝跪地,铁箱“咚”地砸在青砖上,锁链相撞的脆响惊得梁上落灰簌簌。
他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声音哑得像砂纸:“名为‘自省’。”
祠堂里炸开抽气声。
王氏的陪房婆子最先反应过来,尖着嗓子喊:“锁谁?难不成要锁咱们姑娘?”苏晚晚还瘫在地上,此时也抬起头,血沫混着眼泪糊在脸上,倒像是在笑。
我盯着铁箱最外层那道黑链,链心嵌着的碎玉突然闪了下——是“清心佩”。
原主生辰那日,苏晚晚说要送我玉佩,结果在花园里“不小心”摔碎,哭着说“姐姐莫怪”。
后来王氏说这是不祥之物,命人丢进了荷花池。
此刻那碎玉泛着幽光,缺口处还粘着半片暗黄的锈迹,像道永远合不上的疤。
“谁定我有罪?”我的声音发颤,腕间银链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肉。
系统提示音在脑内嗡鸣,却压不住心跳如擂鼓——原来最锋利的刀,从来都是对准自己的。
墨痕没答,退后半步,玄色衣摆扫过青砖上的血渍。
判官影的虚影突然凝实几分,他抬起骨节嶙峋的手,空中“唰”地展开三幅画面:
第一幅是王氏跪在祠堂里,我捏着她私通外男的密信,她哭着说“清棠饶命”,我却将信拍在她脸上,冷笑:“当初你逼原主吞药时,可曾想过饶命?”那时我的眼睛,冷得像腊月里结了冰的井。
第二幅是苏晚晚在柴房晕过去,我捏着她伪造的药方,对守夜的婆子说:“泼醒,继续审。”烛火映着她青白的脸,我却盯着她腕间那串与林修远同款的檀木珠,只觉得不够,还不够。
第三幅最刺眼——林修远的残党被绑在火刑柱上,火舌舔过他的衣襟时,他喊着“沈清棠你不得好死”,我站在三步外,看他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成一团,竟生出一丝……快意。
“复仇之火,亦可焚己。”千丝判的声音像块冰,砸进我胃里。
我踉跄后退半步,后腰撞在供桌上,供果“咕噜噜”滚下来,砸在苏晚晚脚边。
她抬头看我,眼底的疯狂淡了些,倒像是在说:“你和我们,又有什么不同?”
“小姐!”春桃突然扑过来,染血的手抓住我的衣袖。
她咳得直颤,却用另一只手在青砖上写字——她的指甲缝里还沾着血,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却像刀刻:“你没有错!她们该罚!”
我盯着那行血字,喉咙发紧。
春桃跟了原主三年,原主被王氏苛待时,她偷藏过冷掉的点心;原主被苏晚晚推下水时,她跳进冰潭去捞人。
此刻她发间的银簪歪了,脸上还沾着我刚才给她擦血时蹭的红,可她的眼睛亮得像星子,像是要把最后一点光都烧给我看。
“我知道她们该罚。”我蹲下来,握住她发抖的手,“可我怕……”怕我沉溺在这种“该罚”里,变成另一个王氏,另一个苏晚晚。
怕有一天,我举起的审判之剑,会先刺穿自己的心。
铁箱上的锁链突然“咔”地断开一道。
墨痕抬头,目光灼灼:“这链不锁罪,锁执念。”他指腹擦过那道黑链,“当年我铸这链时就在想,若有一日,持剑者自己迷了眼,谁来拉他一把?”
我伸手触碰那道黑链,触手冰凉,像浸过千年寒潭。
链心的碎玉贴着我掌心,当年原主被推下水时,这玉就碎在池底,此刻却带着温度,像在替原主说:“清醒些,莫要重蹈覆辙。”
春桃的手在我掌心里动了动,轻轻捏了捏——那是她从前安慰原主时的动作,一下,两下。
我深吸一口气,将黑链缠上左臂。
银链(系统的誓缚链)与黑链交缠的瞬间,刺目的白光炸开来,像有千万根银针扎进血管。
我咬着牙没喊,看着黑链上的“省”字慢慢渗进皮肤,不是灼痛,是清醒,是钝钝的疼,却让人想掉眼泪。
“我亦有执念,亦有恨意。”我声音发哑,却越说越响,“但这锁不是认罪,是提醒——我不准自己变成下一个他们。”
话音未落,腕间银链突然爆发出金色光纹,顺着手臂往上爬,在我眼底织成星河。
系统提示音震得我耳膜发疼:“顶级谋士·心战统帅,觉醒倒计时:42%。”
老吴突然低喝一声,点燃了最后一炷香。
火苗“腾”地窜起三尺高,映得祠堂里的人影都在摇晃。
我望着火光中自己的影子,终于看清——那影子不再是冷硬的,它有温度,有伤疤,却依然站得笔直。
“咚——”
极远的地方传来闷响,像有巨石裂开。
春桃突然抬头,眼睛亮起来,用口型说:“凤……鸣?”我摸出袖中焦糊的凤羽,它此刻正泛着幽绿的光,尾端的“眼睛”缓缓转动,像是在回应什么。
祠堂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供桌上的蜡烛忽明忽暗。
我望着铁箱里剩下的空处,知道所有锁链都已归位。
七罪祭坛的地砖上,七道刻痕同时亮起金光,像七颗星子落进人间。
春桃靠在我肩上,呼吸渐渐平稳。
我低头看她,她嘴角还沾着血,却笑着对我比了个“赢”的手势。
“还没赢。”我轻声说,伸手替她理了理乱发,“但至少,我没输。”
风卷着几片枯叶扑在木门上,发出“啪啪”的响。
我望向祠堂外的天空,暮色正浓,可东边的云缝里,有一线金光漏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墨痕收拾好铁箱,冲我拱了拱手:“北陵地宫的断龙碑裂了。”他顿了顿,“您的凤羽,该认主了。”
我捏紧掌中的凤羽,指尖触到它尾端的凸起——那是一道极细的纹路,像根羽毛,又像道锁链。
春桃扯了扯我衣袖,指向祠堂后的空地。
月光下,七块青石板微微起伏,隐约能看见下面刻着的纹路——是地脉,是冤魂的名讳,是属于我的,下一场审判。
我踩着满地碎光走过去,鞋底碾过一片枯叶。
风里有若有若无的凤鸣,从极深极远的地方传来,像是在说:
“醒了?”
“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