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祠堂青石板的高台上,靴底能触到积雪未化的冷意。
七具白骨绕着我呈轮状排列,每具骸骨指节间都攥着一枚染黑的绣针,针尖上还凝着暗红的锈——像极了三年前冬夜,我在偏院看到的那碗药汁。
“骨未寒,冤未散——说!”回音婆的竹杖重重磕在青砖上,她裹着灰麻斗篷的身影在火光里晃了晃,嗓音像被砂纸磨过的风,擦着众人后颈钻进来。
刹那间,七道女声叠成一片呜咽。
我听见自己的指甲掐进掌心,那声音太熟悉了——是春桃说过的,三年前暴毙的七位绣娘。
她们的魂灵裹在骨缝里,此刻正顺着回音婆的“骨语”往人间撞:“王氏赐药,言是补血,实为蚀魂!她要我们死在产前,好让她的女儿顶替嫡出之位!”
“哗——”祠堂里炸开一片抽气声。
几个老仆跌坐在地,手里的香烛摔得东倒西歪;三长老扶着供桌的手直抖,白胡子都在颤。
我望着跪在中央的王氏,她方才还端着当家主母的威严,此刻脸色白得像被雪埋了半宿的纸,嘴唇哆嗦着挤出半声“妖言惑众”,可那声音比秋后的蝉鸣还弱。
最妙的是她垂在身侧的手——藏青绣金的广袖下,指尖正以极快的频率抽搐,活像被踩住尾巴的蛇。
我沿着台阶往下走,腕间银链随着动作发出细碎的响。
系统提示在视网膜上炸开金光:“侦测到强烈怨念波动,建议激活‘逻辑推理·深度回溯’。”闭眼的瞬间,“察言观色”天赋自动运转——王氏瞳孔收缩的频率是两秒三次,和医正院记录里她查看侍妾胎像时的呼吸节奏完全吻合。
记忆碎片像被风吹散的经卷,“唰”地在脑海里拼完整:三年前腊月,她命人将“补血汤”换成“蚀魂散”,那七位绣娘都是老爷当年的通房,妊娠月数与她的庶女沈清瑶几乎相同。
她要她们死在产床上,再把清瑶抱进正房,伪造成嫡出。
“你说你所做皆为子?”我睁眼时,看见王氏猛地抬头,眼底浮起慌乱的水光。
我冷笑一声,“可你连自己的亲骨肉都能用来当棋子——清瑶的生辰八字,根本对不上嫡女该有的命理。”
“不!”王氏突然扑过来,膝盖撞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
她扯着我的裙角,泪水把妆面冲成两道黑河:“我是为了瑶儿能活下去!在这相府,不踩着别人上位,就会被踩成泥!”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我肉里,另一只手却从发髻抽出一根金簪,尖锐的簪头抵在自己咽喉上,“若今日必死,我只求你放过她!”
我望着她颤抖的睫毛,突然想起原主临终前的画面——那时她也跪在荷花池边,王氏站在廊下撑着油纸伞,连救生圈都没抛一个。
“活着不是踩着别人的骨头往上爬。”我屈膝与她平视,“你从未想过教她站着活,只教会她如何跪着抢——所以她才会跟着你,把原主推进池里。”
“轰——”老吴点燃第二堆浸透松脂的木柴,火焰腾起时,影织术的画面浮在半空——当年那个雨夜,我被苏晚晚缠住衣袖时,假山后站着两个穿鼠灰色劲装的人。
他们袖手看着苏晚晚推我,刀鞘上的云纹正是王氏暗卫的标记。
“你说那日是我推你?”我转向缩在柱子后的苏晚晚。
她绣着并蒂莲的裙角湿漉漉蹭着墙面,听见我说话,喉结动了动像吞了只活虾。
我往前走两步,靴跟碾过她掉在地上的绢帕,“你摔倒时脚尖向内,分明是自己踉跄;可你眼角余光,一直在看王氏姑姑是否看见。”
苏晚晚的脸白得像被抽干了血。
她突然蹲下来抱住头,哭声尖锐得像指甲刮过铜锣:“我只是想有个家……我不想再被当成外人……”尾音像断了线的风筝,散在祠堂的雕梁间。
我望着她颤抖的后背,想起原主房里那盒被撕成碎片的贺礼——是苏晚晚以她名义送出的,却在背后说原主“配不上”。
此刻她的眼泪,倒像是往旧伤上撒的盐。
春桃的手语在我余光里跳动。
我转身走向角落的软榻,她裹着狐皮斗篷坐在那里,双耳缠着的药布渗着淡红的血渍——前日王氏命人往她耳里灌了毒汁,说是“治耳疾”。
可她看见我时,眼睛弯成两弯月牙,苍白的指尖在腿上比划出“小姐”。
我蹲下来,用手语在她掌心一笔一画写:“接下来,我要让他们全都听见。”春桃的手指轻轻蜷起,裹住我的指尖。
她的掌心暖得像块温玉,我忽然想起她第一次跟我时,也是这样攥着我的手说“春桃不怕疼”。
“嗡——”腕间银链突然发烫。
我抬头,看见半空中浮起千丝判的虚影,它由无数金线编成,每根线都缠着一个闪着幽光的“罪”字。
系统提示音在头顶炸响,金纹从眉心跳到眼底:“顶级谋士·心战统帅,觉醒倒计时:28%。”
与此同时,我听见极远的地方传来石裂声——比前次更响,像有人用铁锥在北陵地宫的断龙碑上凿了个洞。
有什么东西顺着裂缝飘出来,极淡极轻,像片被烧过的凤羽,带着焦糊的香,钻进了我的袖中。
王氏突然发出嘶哑的尖叫。
千丝判的金线“唰”地缠住她脖颈,她的声音被生生掐断,只剩张着嘴的滑稽模样。
老吴往火里添了块松脂,火焰“噼啪”炸响,火星子溅到供桌上,把“沈氏列祖列宗”的牌位熏得乌黑。
就在这时,我闻到空气中浮起一股焦檀味。
火舌突然扭曲成一个人形,那影子比火焰更黑,戴着青铜面具,我甚至能听见他喉结滚动的声音。
春桃猛地拽我的衣袖,她虽然听不见,却对着火堆瞪大了眼睛——那里,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第二罪——”
青铜面具下的声音像铜钟撞在冰面上,我没听完,因为王氏突然撞开侍卫,疯了似的往火里扑。
她的绣鞋踩在白骨上,把轮状的骸骨踢得东倒西歪。
可那声音还是钻进了我耳朵,带着刺骨的冷:“伪善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