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古天明闭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脑海中仿佛有无数个算盘在噼啪作响，进行着一场极其残酷的“人口”清算。
十六个名额。
这个数字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首先，核心圈，绝不能动：妻子罗小白，女儿古晓糯。这是他的底线，是他的逆鳞，哪怕宇宙毁灭，这两个位置也必须牢牢占住。这就去了两个。
然后，血脉至亲：自己的父母，岳父岳母。虽然这四位长辈在这一百多万字的“剧情”里几乎没怎么出场，大多时候只存在于背景板和电话问候中，但那是生养之恩，是血缘羁绊，怎么可能放弃？这就又去了四个。加起来六个了。
再然后，人际关系圈：罗小白难道就没有一两个割头换颈的闺蜜？她们的家人若是在危难时求助，以小白的心性，能眼睁睁看着？还有糯糯，这丫头天赋好，人缘看来也不差，如今才刚高中毕业，未来漫长岁月，难道就一直孤身一人？总得谈恋爱、结婚生子吧？到时候女婿要不要带？女婿的家人要不要带？这一想，名额简直像个无底洞，随便填填就不止十个了！
还有修行路上的盟友与朋友：希望境的白龙圣子，于公于私都帮了他太多，是绝对可靠的战友，必须有一个位置。希望境里那些早期跟随他的林精长老、还有像石头那样踏实肯干的部下，难道就能全然不顾？还有那个深渊游商格拉克，虽然是个奸商，但早期确实提供了不少关键物资和信息，也算结下了一份香火情……
这林林总总算下来，十六个名额？简直是开玩笑！六十个都未必够！
而此刻，眼前就坐着两位大佬，眼巴巴地望着他，等着他点头，各自索要一个宝贵无比的名额。他敢拒绝吗？
不敢。
诚然，对方因为“劫力反噬”不敢直接对他下杀手。但他们有一万种方法可以让他“自愿”同意。比如，针对他的家人。罗小白和糯糯，可没有“劫主”身份护体。对于渊寂和煌世这个层次的存在来说，让两个“凡人”悄无声息地出点“意外”，或者陷入某种无法挣脱的困境，恐怕比呼吸还要简单。他们甚至不需要亲自出手，一个念头，自然有无数下属或隐秘的规则力量会去执行。
这种无形的威胁，比直接的刀剑更加令人窒息。
古天明缓缓睁开眼，看着面前这两位依旧保持着和煦笑容的大佬，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二位前辈。”他声音沙哑地开口，“名额……我可以答应给你们各自预留一个。”
话音刚落，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渊寂和煌世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如释重负的光芒，虽然他们表面上依旧平静。
“但是，”古天明话锋一转，紧紧盯着他们，“我需要知道，我们还有多少时间？这所谓的无量灭世大劫，究竟何时会彻底爆发？”
这是他必须搞清楚的关键。时间，决定了太多东西。
渊寂与煌世对视一眼，由煌世神主开口回答，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历史的厚重感：“具体时辰，无人能精准预测。那等存在的意志，非我等可以揣度。但根据天机运转、劫气累积的速度，以及仙界回归后的动向推算……大概，还有百年光景。”
百……年？
古天明先是一愣，随即差点从沙发上滑下去！
百年？！
他今年满打满算也还没活到半个百年！感觉人生才刚刚步入壮年，女儿也才长大成人，美好的生活仿佛才刚开了个头！在他的潜意识里，这种“宇宙毁灭”级别的危机，怎么也得是几千、几万年后的事情吧？怎么就只有一百年了？！
看到古天明脸上那毫不掩饰的错愕与难以置信，渊寂淡淡补充道：“古老弟是否觉得百年很长？需知，对于凡人而言，百年或许是一生。但对于修行者，尤其是到了金仙、太乙，乃至我等混元层次，百年时光，或许只是一次短暂的闭关，一次对大道法则的浅层感悟而已。”
煌世也颔首道：“而且，如今无量大劫已然爆发，诸天万界动荡不堪，时空紊乱，法则崩坏，各种意想不到的灾难会层出不穷。谁也无法保证，下一秒是否就会有某个古老禁地爆炸，或者两个大世界碰撞的余波，扫过你这颗星球。地球外围那座大阵，挡得住深渊魔潮，却绝无可能抵挡这等源自宇宙本源的劫难波及。”
“更何况，”渊寂的目光似乎能穿透屋顶，看到星空，“古老弟你若想庇护更多人，唯一的途径便是提升自身境界，强化你的无量劫宫。从金仙到太乙，再到太乙巅峰冲击大罗，最后窥探混元……这其中每一步，都需要海量资源的堆积和漫长岁月的感悟打磨。百年时间，即便有我二人倾力相助，提供足以让寻常金仙眼红到发疯的资源，你想突破至混元，希望……依旧极其渺茫。能在百年内达到太乙金仙巅峰，触摸到大罗门槛，便已是侥天之幸。”
百年……太乙金仙巅峰……
古天明听着这两位大佬一唱一和，心一点点沉入谷底。他原本还存着一丝侥幸，觉得时间还够，可以慢慢谋划。但现在看来，这百年期限，根本不是给他悠闲发展的缓冲期，而是催命符！是最后通牒！
压力，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了他。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某个艰难的决定，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坚定：“我明白了。既然如此，这两个名额，我古天明应下了。只希望二位前辈，能信守承诺。”
“大道为鉴！”渊寂和煌世几乎同时开口，神色肃然。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大道誓言是最重的约束。
见古天明点头，两位大佬脸上终于露出了真切的笑容。渊寂袖袍一挥，一道深邃的、仿佛蕴含着无数星辰生灭的乌光落入古天明手中，化作一枚非金非玉、触手冰凉的黑色令牌，上面刻着玄奥的深渊符文。
“此乃‘寂渊令’，持此令，可调动我护门一族在外部分资源，也可在危急时向我传递一次讯息。这里面，有我承诺的部分资源，包括‘混沌源晶’百方，‘万魔血魄’十滴，以及我关于混元境‘虚空寂灭道’的一部分感悟烙印。足够助你稳固金仙后期，并向太乙之境发起冲击。”渊寂平静地说道，但给出的每一样东西，都足以在外界掀起腥风血雨。
煌世神主也不甘示弱，指尖一点，一道温暖如朝阳的金光没入古天明眉心，化作一篇浩瀚复杂的金色经文虚影，悬浮于他的识海。“此乃《煌世天经》上部，乃我天界正统修炼法门，直指大罗之道。另附‘九转金丹’三颗，‘星辰核心’五枚，以及一处依附于天界的‘洞天福地’坐标，其内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可助你加速修行。”
海量的资源信息涌入脑海，古天明感觉自己的神识都微微发胀。这些资源，确实如他们所言，足以让任何一个金仙疯狂！可以说，有了这些，他通往太乙金仙的道路，几乎已经被铺平了大半，节省了无数年的苦功。
交易达成，渊寂和煌世也不再久留，起身告辞。他们来得突然，走得也干脆，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桩普通的买卖。
送走两位煞神，古天明关上房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感觉像是打了一场耗尽心力的大战。
他走到客厅沙发旁，看着桌上那杯渊寂一口未动的茶水，以及空气中残留的、若有若无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恐怖威压，一种极度的荒谬感和疲惫感涌上心头。
过了一会儿，罗小白和糯糯小心翼翼地从楼上下来。
“天明，他们……走了？”罗小白担忧地问道，她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那股令人心悸的压力她清晰地感受到了。
“爸，那两个人是谁？好可怕的感觉！”糯糯也心有余悸，她如今已是凡境巅峰，灵觉敏锐，更能体会到那如同面对宇宙深渊般的恐惧。
古天明看着妻女，叹了口气，没有隐瞒，将渊寂和煌世的身份，以及所谓的“无量灭世大劫”和“劫宫名额”的事情，选择性地、用尽量平和的语气告诉了她们。太过残酷的细节，比如百年期限的紧迫，以及对方潜在的威胁，他暂时隐去了，不想给她们带来太大的恐慌。
即便如此，罗小白和糯糯也听得目瞪口呆。
宇宙……要毁灭了？只能靠爸爸（老公）的劫宫庇护少数人？名额只有十几个？
“只有……十几个？”罗小白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古天明的手，手指冰凉。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的父母，古天明的父母，还有那些亲戚朋友……
糯糯也愣住了，她虽然年纪小，但也瞬间明白了这其中的残酷。这意味着，她可能要和很多同学、朋友，甚至是未来可能遇到的伴侣……永别？
客厅里刚刚因为“坏人”离开而稍微轻松的气氛，再次变得沉重无比。
“百年时间……听起来好像还挺长的。”糯糯试图活跃气氛，强笑着说道，“说不定到时候我都当奶奶了呢！”
她本是玩笑之语，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古天明心中最纠结的地方。
是啊，百年之后，女儿可能早已成家立业，儿孙满堂。到时候，他需要庇护的，就不仅仅是现在的几个人了！难道要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外孙、曾孙……在劫难中消亡？
一想到那个画面，古天明就感觉心脏一阵抽搐般的疼痛。
名额！名额！还是名额！
这个数字像梦魇一样缠绕着他。
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对妻女说道：“你们别太担心，事情还没到那一步。总会有办法的。让我一个人静静。”
他独自走上别墅的露台，望着蓉城繁华依旧、灯火璀璨的夜景。这座城市，这个星球，绝大多数人还对即将到来的命运一无所知，依旧在为生活奔波，享受着和平与发展的红利。
而他，却要被迫做出如此残酷的选择。
“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扩大劫宫的庇护范围吗？”他喃喃自语，心中充满了不甘。
就在这时，他左手手腕上，那一直安静潜伏的黑色手镯，忽然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带着点“你是不是傻”意味的波动。
古天明先是一愣，随即猛地反应过来！
对了！天峰上那位！那位看似不靠谱的二哈大佬！它可是“劫”之概念的上一任执掌者的宠物，是这场灭世赌局的参与者之一！它或许……有办法？
死马当活马医！
古天明立刻集中精神，脸上堆起他自认为最谄媚、最真诚的笑容，小心翼翼地通过神识沟通手镯，在心中默念：
“英明神武、慧眼如炬、至高无上、威震万古的天峰大佬！您最忠实、最有趣、最能折腾的小弟古天明，向您请安了！”
他感觉手镯传来一丝“算你小子会说话”的愉悦波动。
他心中一定，继续在心中“呐喊”：“大佬！小弟如今遇到天大的难题了！那无量劫宫好是好，就是名额太少了啊！区区十六个，这哪里够用？小弟我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老婆闺蜜女儿同学，外面还有一堆朋友兄弟，这根本塞不下啊！大佬您见识广博，神通无敌，能不能给小弟指条明路？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多庇护一些生灵？哪怕多一个也好啊！”
他几乎是把内心所有的纠结和渴望都融入了这通“马屁”之中，态度卑微到了尘埃里。
短暂的沉默后，一道充满了慵懒和“这还用问”意味的意念，直接在他脑海响起，正是那熟悉的二哈大佬的风格：
“蠢！笨！死脑筋！”
“一座劫宫不够，你多造几座不就行了？”
“如今诸天万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劫气！你这‘劫主’是干嘛吃的？拿着金饭碗要饭？”
多……多造几座？！
古天明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我……我草！
对啊！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就没想到？！
一座劫宫只能庇护十几、几十个，那我造他十座、一百座呢？！天界放一座给煌世他们蹲着，深渊放一座给渊寂他们待着，地球人自己留一座大的，亲戚朋友一座，希望境一座，白龙圣子那边也可以帮忙照看一座……
这思路一打开，仿佛瞬间拨云见日！之前所有的纠结、所有的沉重压力，在这一刻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大佬！您真是……真是太英明了！一言惊醒梦中人啊！小弟我对您的敬仰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古天明激动得差点语无伦次，又是一连串的马屁奉上。
手镯传来一阵满意的、哼哼唧唧的波动，然后便再次沉寂下去。
古天明站在露台上，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多造劫宫！这绝对是一个可行的思路！虽然具体如何操作，肯定还有诸多难关，比如劫宫的构筑需要海量劫气和自身大道感悟，分心多顾是否会影响主劫宫的威能等等……但至少，他看到了一条希望之路！一条可能不需要做出那般残酷取舍的道路！
然而，激动过后，冷静下来的古天明，看着手腕上的镯子，又看了看脚下这片生机勃勃的土地，一个念头悄然浮现。
“就算能多造劫宫……难道就真的只能被动等待大劫降临，然后像圈养动物一样，把人在劫宫里塞一百年、一千年、甚至更久吗？”
“还有一百年时间……或许，我还能找到更好的出路？一条……不需要依靠劫宫苟延残喘，而是能够真正渡过，甚至……终止这场荒谬灭世赌局的出路？”
这个念头如同星星之火，在他心底悄然点燃。
尽管他知道，这希望可能渺茫得近乎于无。但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他愿意用剩下的百年时光，去搏一搏！
毕竟，坐着等死，从来不是他古天明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