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雪地上没有脚印。
只有一道细长的裂痕，从冰川方向延伸过来，穿过洼地，停在岩层边缘。崔宇星的靴尖离那道裂缝不到十公分。
他撑着膝盖站起来，左耳耳钉已经不再发热。系统界面没出现，但刚才那一瞬间，视野角落有极淡的波纹闪了一下，像水底浮起的气泡，转瞬即逝。
他知道那是回应。
林晚秋还在昏迷，靠坐在岩壁边。她的手搭在古玉杖上，指尖微微发蓝。那股渡过去的冰核能量还在她体内流转，暂时压住了他右臂的蔓延速度。
但他不能再等。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手。冰壳已经爬过肩头，锁骨下方开始结出新的晶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冷气在肺里凝结的感觉，像是喉咙被细砂磨过。
他把战术刀插进腰带，左手扶住周砚之的肩膀：“走。”
周砚之抬起头，面具下的眼睛眨了一下。他刚才是蹲在骷髅兵尸体旁的，手里捏着一枚断裂的骨铃。那群雪狼死后，这些由他唤醒的亡灵也失去了控制，散落在废墟边缘，一动不动。
“你还站得起来？”周砚之声音有点哑。
“不站起来就得倒下。”崔宇星说，“你选一个。”
周砚之没再问。他收起骨铃，站起身拍掉肩上的雪灰。两人一前一后，沿着那道裂痕往前走。
地面越来越倾斜，裂缝也在变宽。走到一半时，崔宇星突然停下。
前方二十步外，三个骷髅兵正缓缓转头。
它们原本是静止的，现在却同时扭动颈骨，空洞的眼窝对准他们。手臂抬起，手中锈刀指向通道深处。
这不是攻击姿态。
这是指引。
崔宇星皱眉。他记得自己从未给过这种指令。
“不对。”他说，“它们不该动。”
话音未落，空气突然沉了下来。不是温度变化，而是某种东西压进了空间里，让呼吸变得滞重。
一团黑雾从地面升起，凝聚成一个人形。
披着破旧法袍，左臂是机械义肢，表面泛着紫光。它没有脸，只有兜帽下一片深暗，可当它抬手时，周砚之猛地后退一步。
他的咒纹面具发出一声轻响，像是金属受热膨胀的声音。
“它认得我。”周砚之低声道，“或者……认得这个面具。”
黑雾中的人影缓缓抬起机械手，掌心朝上。一道符文浮现，与周砚之面具左侧的纹路完全一致。
两股力量开始共鸣。
周砚之的手指抽搐了一下，整个人僵在原地。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喉间发出断续的音节，像是有人在他嘴里塞了另一段语言。
崔宇星立刻出手。
他左手在地上划出一道弧线，冰棱从掌心涌出，贴着地面快速延伸，在周砚之脚下形成一圈半透明的环状结构，将他下半身固定住。
“醒过来。”崔宇星说。
周砚之没反应。
他的身体还在颤抖，面具缝隙里透出一丝灰白光晕。那道符文正在往他皮肤下钻，像根活虫。
崔宇星又叫了一声：“周砚之！”
这一声落下，周砚之猛然一震，整个人跪倒在地。面具裂开一道细缝，从左眼角一直延伸到耳根。
他喘着气，抬手摸了下脸，手指沾到了一点血。
“它回来了。”他说，“那个东西……在我脑子里种下的种子，醒了。”
“什么种子？”
“教会干的。”周砚之咬牙，“我家族覆灭那晚，他们抓走了所有人。我没死，是因为我还小，躲在祭坛下面。但他们找到了我，把一段咒文刻进我的左眼，说这是‘归顺的标记’。只要遇到同源咒力，就会激活。”
他抬头看向那团黑雾，“他是血誓派的人，和当年主持仪式的是同一支系。”
黑雾中的人影没有动作，也没有声音。但它站在那里，周围的空气就开始扭曲，仿佛整片空间都在回放某段记忆。
崔宇星闭上眼。
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调动意识，去触碰体内的共鸣回响系统。
没有数据面板，没有提示框。但他能感觉到——那股熟悉的微弱震动又出现了。就像心跳之外的第二重搏动，藏在血液流动的间隙里。
他把注意力集中在那团黑雾身上。
第一次接触时，系统捕捉到了一丝波动。
第二次，波动变得更清晰。
第三次，三道独立的冰系回响印记同时浮现，在他意识深处自动排列成一种奇特的频率模式。
这不是他学过的任何咒语。
但当他开口时，那段音节自然流出。
声音很轻，却让整个空间震了一下。
黑雾剧烈晃动，人影轮廓开始模糊。它的机械手猛地收回，紫光闪烁不定。
崔宇星睁开眼，瞳孔泛着淡蓝。
他知道有效了。
这是一段反向谐振波，由系统解析残影的魔力频率后自动生成。它不会摧毁对方，但能打断连接。
他抬起右手。
冰壳已经蔓延到脖颈侧面，手指几乎无法弯曲。但他还是凝聚了最后一丝可控魔力，在指尖凝出一根极细的冰刺。
它只有半寸长，通体透明，像是用最纯净的寒气雕出来的针。
他甩手掷出。
冰刺穿过空气，精准刺入黑雾人影的眉心位置。
没有爆炸，没有惨叫。
那人影只是轻轻晃了一下，然后发出一声叹息。
那声音不像敌人临死前的哀嚎，反而像一个人终于放下重担后的呼气。
“结束了……”它低声说，“终于有人……切断了这条线。”
话音落下的瞬间，黑雾开始消散。
紫光熄灭，机械义肢化作飞灰，法袍碎片随风飘走。
最后只剩下一枚残破的徽章，落在地上。
崔宇星挣扎着站起来，挣脱冰环束缚。他走过去捡起那枚徽章，翻过来一看，背面刻着一行小字：第七实验区·亡灵引导者编号07。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才慢慢抬头。
“原来我们不是第一个。”他说，“也不是最后一个。”
崔宇星没回答。他靠在墙边，右手已经完全失去知觉。冰壳盖住了半边脖子，正缓慢向胸口扩散。
但他注意到一件事。
就在残影消失的那一刻，系统震动了一下。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清晰。
像是某种封印松动的声音。
他抬起左手，摸了下左耳的耳钉。它还是冷的，但内部似乎有了新的脉动，一下一下，贴着他皮肤跳。
“你说的诅咒种子。”他忽然开口，“现在怎么样？”
周砚之摸了下面具裂缝。
“还在。”他说，“但好像……松了一点。刚才那道光，是从里面透出来的。”
他抬起手，让崔宇星看面具内侧。
裂缝边缘泛着淡淡的金光，像是熔化的金属在流动。那不是原来的咒纹颜色，也不属于血誓派的体系。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他说，“但它在抵抗那个印记。”
崔宇星点点头。
他靠着墙慢慢滑坐下去，背抵着冰冷石壁。体力快到极限了，连说话都觉得费劲。
“那些骷髅兵呢？”他问。
周砚之回头看了看。
刚才还举刀指向通道深处的三个亡灵，现在已经恢复静止状态。它们站在原地，武器垂下，没有任何异常举动。
“控制解除了。”周砚之说，“它们现在只认我的指令。”
“那就够了。”崔宇星闭上眼，“等林晚秋醒来，我们就继续往前。”
周砚之沉默了一会儿，蹲下来，把徽章放进崔宇星的口袋。
“你撑不了太久。”他说。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停下来？”
崔宇星睁开眼，看了他一眼。
“因为我停下来的时候，就是你们都得死的时候。”
周砚之没再说话。
他站起身，走到通道入口处，望向更深的地方。
那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但他知道，还有东西在等着他们。
崔宇星靠在墙上，左手按在胸口。他能感觉到那股寒意在体内缓慢推进，像一条安静的河。
而系统的震动，也越来越频繁。
他抬起左手，看着指尖微微发蓝的光晕。
下一秒，他的手掌突然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一道冰纹从手腕内侧窜出，直冲肘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