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聚光灯炙烤着苏晚晴的皮肤,台下无数双眼睛像探照灯,将她内心每一丝慌乱都照得无所遁形。傅瑾行递过来的话筒沉甸甸的,像一块烧红的铁,灼烧着她的掌心。
她看着那只黄金鸟笼里的机械夜莺,看着它徒劳地扑扇着被金链锁住的翅膀,听着它发出的、如同哭泣般的破碎音符。这哪里是什么艺术品?这分明是傅瑾行对她,对陆沉渊,对所有不肯屈从于他意志的人,最恶毒的隐喻和嘲弄!
屈从吗?按照他的剧本,成为这只被展示的、悲鸣的夜莺,承认所谓的“错误选择”和“环境束缚”?那她将永远失去尊严,她和陆沉渊所做的一切抗争都将沦为笑话。
反抗吗?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撕破脸?激怒傅瑾行的后果,她不敢想象,尤其是他刚刚才用陆沉渊威胁过她。
冷汗沿着她的脊椎滑落,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感到一阵眩晕,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巨大的压力碾碎。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宴会厅入口处厚重的丝绒门帘。门帘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像被风吹过,又像是……有人在外面。
一个荒谬而强烈的念头瞬间击中了她——陆沉渊!他来了吗?他就在附近?
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激活了她几乎僵硬的神经。不,她不能倒下!她不能成为他的拖累!就算他不在,她也要靠自己闯过去!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转。傅瑾行要她阐释“创意内涵”?好,她就给他一个“内涵”!
她抬起眼,迎上傅瑾行那志在必得、带着残忍笑意的目光,脸上忽然绽开一个极其浅淡,却带着某种奇异力量的微笑。这个笑容,让傅瑾行嘴角的弧度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苏晚晴没有接他递来的话筒,而是向前一步,直接走到了那只黄金鸟笼前。她的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只是在欣赏一件普通的艺术品。
全场寂静,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想知道这个处于风暴中心的女人,究竟会作何反应。
苏晚晴伸出手指,没有触碰鸟笼,只是隔着一段距离,虚虚地指向那只机械夜莺。
“傅先生这件作品,确实很有意思。”她的声音透过宴会厅良好的音响设备传开,清晰,稳定,甚至带着一丝探讨学术般的平静,“《囚歌》,名字起得也很贴切。”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众人,最后重新落回傅瑾行脸上,嘴角那抹浅笑加深了些许,却带着刺骨的凉意。
“不过,在我看来,这囚禁夜莺的,或许并非这看得见的黄金鸟笼和金链。”她的声音略微提高,带着一种洞穿表象的锐利,“真正锁住它,让它发出扭曲声音的,或许是制造这鸟笼和金链的……那只无形的手。是那只手,定义了什么是‘美丽’,什么是‘天籁’,什么又是……‘错误的选择’。”
她的话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台下激起一片压抑的哗然!谁都听出了她话里的机锋!她这是在公然指责傅瑾行就是那个“无形的手”!
傅瑾行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眼中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寒意。
苏晚晴仿佛没有看到他的脸色,继续娓娓道来,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惋惜:“真正的艺术,真正的才华,其生命力在于自由和真实。试图用强权去禁锢、去扭曲,得到的,永远只能是像这只夜莺一样,看似精致,实则空洞,只能发出取悦特定耳朵,或者说……取悦那只‘手’的、虚假的悲鸣。这,或许才是这件作品最可悲的‘创意内涵’。”
她说完,微微后退一步,对着傅瑾行,也对着全场宾客,露出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属于设计师的礼貌笑容:“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浅见。慈善的心意是无价的,感谢傅先生的慷慨捐赠。”
完美!既狠狠回击了傅瑾行的羞辱,将他隐喻为那个强权而扭曲的“手”,又将话题拉回了慈善本身,让人抓不住任何把柄!她甚至没有碰那个话筒,没有接受他强加的“阐释者”身份!
台下死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加热烈的、混杂着震惊、钦佩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议论声!不少之前对苏晚晴抱有同情或观望态度的人,眼中都露出了激赏的光芒。这个女孩,不仅才华横溢,更有如此铮铮傲骨和急智!
傅瑾行的脸已经黑得能滴出水来。他精心设计的羞辱陷阱,不仅没有困住苏晚晴,反而被她当众反将一军,成了衬托她风骨和智慧的背景板!他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他死死地盯着苏晚晴,眼神阴鸷得可怕,几乎要控制不住当场发作。
就在这时——
“轰!!!!!!”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巨响,猛地从酒店大楼的某个方向传来!紧接着是连续几声类似的、仿佛重物撞击和玻璃碎裂的声音!整个宴会厅的地面都似乎随之轻微震动了一下!
“啊——!”
“怎么回事?!”
“爆炸了吗?!”
突如其来的巨响和震动,瞬间打破了宴会厅内诡异的气氛,引发了巨大的恐慌和骚乱!宾客们惊慌失措地站起身,四处张望,尖叫声、桌椅碰撞声此起彼伏!
台上的傅瑾行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脸色一变,下意识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苏晚晴的心脏也猛地一跳,但她强行压下了恐慌。是意外?还是……
她下意识地再次看向入口处的门帘。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宴会厅的灯光猛地闪烁了几下,然后“啪”地一声,彻底熄灭!整个大厅陷入了一片黑暗!
“啊——!”
“灯怎么灭了?!”
“救命!”
黑暗加剧了恐慌,人群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苏晚晴站在原地,没有动。在灯光熄灭的前一秒,她似乎看到入口的门帘被猛地掀开,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如同猎豹般迅捷地冲了进来,在黑暗中精准地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是他!真的是他!
下一秒,一只温热而有力的大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跟我走!”陆沉渊低沉而急促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没有丝毫犹豫,苏晚晴反手握紧了他的手,任由他拉着,在混乱和黑暗中,如同灵活的游鱼,迅速穿过惊慌失措的人群,冲向侧方一个不起眼的员工通道入口。
傅瑾行在黑暗中厉声呵斥着维持秩序,试图控制局面,但他的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和混乱打了个措手不及。
等他的人终于找到备用电源,重新点亮宴会厅的灯光时,台上早已空空如也。那只黄金鸟笼孤零零地立在原地,里面的机械夜莺依旧在徒劳地扑腾着翅膀,而苏晚晴,已经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傅瑾行看着空荡荡的台前,看着台下混乱不堪的景象,听着耳边刺耳的警报声和人群的哭喊声,英俊的脸庞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一拳狠狠砸在了演讲台上!
“陆、沉、渊——!”他几乎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他明白了。那声巨响,那黑暗,全都是陆沉渊搞的鬼!是为了制造混乱,是为了从他眼皮底下抢人!
他竟然……竟然敢!
而此刻,酒店的消防通道内,陆沉渊紧紧握着苏晚晴的手,在微弱应急灯的指引下,沿着楼梯快速向下。他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冷硬而紧绷,但握着她的手,却坚定而有力。
“刚才……那声音?”苏晚晴忍不住问,气息还有些不稳。
“送给傅瑾行的‘小礼物’。”陆沉渊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炸了他停在酒店地下车库的几辆宝贝座驾,顺便给整栋楼来了个短暂的‘电力维护’。”
苏晚晴倒吸一口凉气。他竟然用这种方式!如此直接,如此……疯狂!
但不知为何,听着他平静的语气,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她心中所有的恐惧和后怕,都奇异地沉淀了下来,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的踏实,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与他共同冒险的悸动。
他们冲出消防通道,一辆看似普通的黑色轿车早已等在巷口。阿杰拉开车门,两人迅速上车,车子立刻汇入夜色中的车流,消失不见。
身后,是灯火通明却混乱不堪的七星酒店,是傅瑾行暴怒的咆哮,是这场惊心动魄的慈善之夜留下的残局。
而他们,冲破了华丽的囚笼,在惊雷与黑暗中,杀出了一条生路。
(第38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