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乱的一整天,就在这种令人窒息又啼笑皆非的诡异氛围中缓慢流逝。夕阳的余晖洒在甲板上...
路明非僵直地站在船舷边,活像一个人形立牌。他的左臂被零紧紧地挽着,女孩冰蓝色的瞳孔里写满了不容置疑的占有,仿佛在无声地宣告所有权;他的右臂则被苏晓樯以同样甚至更大的力道箍住,她扬着下巴,眼神锐利,毫不退缩地迎上零的目光,寸土不让。
两人一左一右,将他牢牢地钉在原地,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火花在噼啪作响。
“那个…”路明非试图扭动一下发麻的肩膀,声音里充满了窘迫和近乎哀求的无奈,“能不能商量一下…先放开我?这件事…它真的不该是这样的啊…!”
他的抗议如同石沉大海,两位当事人连眼皮都没朝他眨一下,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与对方的眼神厮杀上。
而在所有人视线焦点之外,在一个被短暂遗忘的角落里——
绘梨衣静静地站着,夕阳将她孤单的影子拉得很长。她低着头,浓密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但那头柔顺的暗红色长发无风自动,周身开始弥漫出一种极其不稳定的、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她那双原本就如红宝石般瑰丽的眼眸,此刻正变得越来越红,越来越亮…仿佛有熔岩在其中翻涌沸腾。
一次,两次…她最重要的人,一次又一次地被从身边带走,被其她人争抢、占有…
某种冰冷而暴戾的东西,正在她单纯的心智深处疯狂滋生、蔓延。
夜深了,长江的浪涛声透过船壁隐隐传来,永不停歇。
路明非的处境却比江上最颠簸的小舟还要摇摇欲坠——零和苏晓樯互相盯防,谁都不肯让对方与路明非同住一舱,最终竟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让他独自待着。
路明非正暗自庆幸,终于能暂时摆脱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包围圈,终于能喘口气,安安稳稳睡个觉了…
“吱嘎——”
一声轻微却刺耳的摩擦声划破了舱室的寂静。他的房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入,脚步轻得如同猫科动物,但路明非还是立刻察觉了。他撑起身,借着舷窗外透进的朦胧月光,看清了来人的轮廓。
“绘梨衣?”他有些疑惑,声音还带着睡意,“怎么了?睡不着吗?”他尚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下一秒,回答他的是——一道带着香风的、不容抗拒的冲击力!
绘梨衣如同扑向猎物的夜豹,猛地将他整个人撞倒回床上!柔软的床垫深深下陷。路明非闷哼一声,完全懵了。
清冷的月光从窗口倾泻而下,恰好照亮了绘梨衣的脸。她撑在他上方,一头暗红色的长发如瀑般垂落,拂过他的脸颊。而最让路明非心惊的是——她那双总是清澈纯净的眼眸,此刻竟燃烧着一种近乎妖异的、不祥的绯红,亮得骇人,仿佛有熔岩在其中沸腾!
“Sakura!”她的声音不再软糯,反而带着一种颤抖的、被逼到绝境的质问,“你是不喜欢我了吗?”
路明非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和她的眼神吓得心脏狂跳,连忙否认:“没有!怎么会不喜欢你?你别乱想!”
“那零!苏晓樯!她们都是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手指紧紧攥住了他胸前的衣服。
“这件事…它很复杂…不是你想的那样…”路明非试图解释,却感觉语言在此刻无比苍白。
绘梨衣眼中的红光更盛,那里面充满了被背叛的绝望和一种即将失控的疯狂。“所以!你是打算要她们,不要我了?!”
“没有!绝对没有!”路明非急得冷汗都出来了。
“我不信了!”绘梨衣摇着头“我现在觉得Sakura说的话,不可信了!我觉得…一定要留下些什么!才能让Sakura…永远留在我身边!”
路明非的身体瞬间绷紧他几乎本能地就要发力挣脱,然而,这个念头仅仅闪现了一瞬,便被更强烈的担忧硬生生压了下去。
这份力量太过陌生,太过庞大,如同蛰伏的巨兽,他根本不知道如何精细地掌控它。
稍有不慎,哪怕只是下意识的反震,都可能对眼前这个情绪彻底失控、脆弱得像玻璃一样的女孩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
整整一天,他之所以在零和苏晓樯的夹击下显得那般被动和窘迫,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空有宝山,却不敢也不能轻易动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酿成大祸。
因此,此刻的他,也只能僵硬地躺在原地,连抬手推开她的动作都不敢做,只能用带着痛楚和焦急的声音不断安抚:
“等等!绘梨衣!你打算干嘛?!别激动!冷静点!”
他声音显得十分慌乱,并非是对于自身所处情况的惊慌,更多是是源于对怀中女孩状态的极度担忧。
不同的场景,熟悉的故事...
绘梨衣的吻并非带着情欲,更像是一种绝望的宣告和稚拙的占有。她笨拙地覆上路明非的唇,与其说是亲吻,不如说是一种封印,一种标记。紧接着,细微的刺痛感从他下唇传来——她真的在用牙齿轻轻啃咬,像一只试图通过这种方式确认所有权、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小兽。
路明非彻底僵住了,所有试图解释和安抚的话语全都哽在喉间。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绘梨衣身体的细微颤抖,以及那无法抑制的、低低的呜咽声从两人紧贴的唇齿间溢出。
这并非他熟悉的任何剧情。没有月光下的浪漫,没有水到渠成的温情,只有一种近乎献祭般的悲伤和孤注一掷的疯狂。绘梨衣那双妖冶的赤红眼眸在极近的距离凝视着他,里面翻涌着被遗弃的恐惧、巨大的委屈,还有一种近乎纯真的破坏欲——既然语言无法留住你,那就用更原始、更直接的方式。
“绘…”路明非试图偏开头,从这令人心碎的氛围中获取一丝喘息的机会。
然而,就在他刚吐出一个音节的瞬间——
嗒。
一滴微咸的清泪,恰好从绘梨衣的脸颊滑落,滴在他的眼睑下方,顺着他的皮肤缓缓流下,仿佛是他自己流出的泪水。
那滴泪冰凉彻骨,落在路明非的脸颊上,却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瞬间灼穿了他所有的思绪和徒劳的挣扎。
他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想起她写着“Sakura最好了”的纸条,想起她在夕阳下安静美好的侧脸,想起她对自己全然的、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赖。
而他回报了什么?是犹豫,是退缩,是在其他女孩面前的窘迫和在她这里的…无可奈何的疏远。
这个女孩的世界曾经只有他,而他却让她觉得自己即将被抛弃。
绘梨衣松开了咬着他的唇,稍稍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那双红瞳里充满了易碎的脆弱和固执的坚持。她似乎想从路明非的脸上找到某种答案,某种承诺。
路明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微凉的江风裹挟着水汽的腥味涌入胸腔,却压不住心底那份沉甸甸的无力与酸楚。他抬起手,极轻极缓地环住绘梨衣颤抖的肩膀,动作小心得像在拥抱一件稀世易碎的琉璃。
他的掌心温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一遍遍轻柔地抚过她绷紧的脊背,试图熨平那些不安与委屈。
“对不起…”他的声音低哑,几乎融进窗外潺潺的水声里,每个字都浸满了懊悔与怜惜,“是我错了…”
绘梨衣的呜咽声渐渐低了下去,化作细微的抽噎,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安抚稍稍抚平了炸开的毛刺。她滚烫的额头抵着路明非的颈窝,像只终于找到巢穴的幼兽,贪婪地汲取着那份失而复得的温度与承诺。
“以后不会了…”路明非低下头,下颌轻轻蹭着她柔软的发顶,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决意,如同立下一个不容违背的誓言,“再也不会让你这样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