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部休息区的低气压尚未完全散去,安眠最后的话音仿佛还凝滞在空气中,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
江墨白周身那骇人的低气压几乎要凝成实质,但安眠的话像一把冰锥,刺破了他愤怒的表层,露出了底下更深沉、更无力的核心——恐惧。
是的,恐惧。对失去的恐惧。
这种陌生的情绪让他体内的∞-1都产生了细微的紊乱。
能量无法压制。
只能让季寻墨接受。
这两个认知像沉重的烙铁,烫在他的处理核心上。接受?如何接受?那孩子每一次爆发都在生死线上挣扎,接受意味着眼睁睁看着他被痛苦吞噬吗?
就在这时,一段几乎被遗忘的数据流自记忆库深处浮现——一种矿石。不是在基地数据库里看到的,而是在某次探索中心废墟最深处、接近未知球体五百米开外的强辐射区边缘时偶然发现的。
它的能量签名很奇特,不像星辉石那样尖锐,反而异常温钝,像一块海绵,能极其有效地缓冲、吸收甚至中和狂暴的异能量。
当时他只当做异常环境数据记录了一下,并未深究,因为采集它需要深入极度危险的区域,性价比太低。
“…‘息燧石’。”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吸引了另外两人的注意。
安眠和李安同时看向他。
“一种深埋在中心废墟更下层的矿石。”江墨白继续道,语速平稳,像是在调取一份尘封的任务报告,“对异能量的缓冲和疏导效能,比于小伍家传的星辉石强数倍。性质更温和,也更…稳定。”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而坚定,落在了安眠和李安身上:“我会去取。作为他下一把刀的核心材料。”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是执判官做出了决定。
“你要去采?”李安立刻皱眉,“中心废墟深处?那是…”
“我知道。”江墨白打断她,语气没有任何波动,“正好。新型融合‘异变者’的巢穴大概率也在那个方向。一并清理。”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不是要去龙潭虎穴,而是去后院摘棵白菜。
“让贺锦言陪你一起?他的链刃在复杂环境能…”
“不用。”江墨白开口阻拦,语气不容置疑,“他和沈倩有别的任务。我让他们去其他废墟区搜寻流浪的新型融合‘异变者’了。必须弄清楚它们的源头和扩散范围。”
他看了一眼安眠,似乎想起什么:“你不去看看宿凛?”
安眠脸上闪过一丝“早就去过了”的表情:“去了。看到厉战上将正坐在他床边,捧着一本《异变者冷笑话大全》念得认真,小宿看起来很想用异能丝把自己吊死…我就没打扰。”
他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我…还是去看看小季吧。”
李安的目光则在此时不经意间扫过江墨白腰间的长刀,落在了那枚系在刀鞘上的白玉凤佩上。玉佩温润的光泽与冰冷肃杀的刀鞘形成了奇特的对比。
“玉佩不错。”李安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探究。她可从未见江墨白用过这种饰品。
江墨白握刀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侧过脸,语气平淡无波,但倘若足够了解他,或许能捕捉到那一丝几乎不存在的、被强行压下的炫耀:“嗯。我也觉得。”
李安:“......”
行吧,这天没法聊了。
江墨白不再多言,黑色披肩一甩,转身便走,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目标明确——中心废墟深处。
...
中心废墟·深层裂隙
这里的空气粘稠得如同实质,弥漫着浓重的辐射尘和有机物腐败的恶臭。扭曲的钢筋从混凝土碎块中刺出,像巨兽的骸骨。幽绿色的苔藓发出微弱的荧光,勉强照亮着这片死亡之地。
江墨白的身影在其中快速穿梭,如鬼魅般无声。地图上标记的一处古老的地质断层,那里最有可能生成“息燧石”。
然而,就像是这片废墟的意志在阻挠他,一阵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和低吼从四面八方的阴影中传来。
绿色的瞳孔在黑暗中亮起,越来越多。
是新型融合“异变者”。不止一只,而是一个小型群落。它们显然将孤身深入的江墨白视为了入侵者…或者美味的猎物。
它们从断墙后、从地下管道口、从天花板的破洞中蜂拥而出,形态各异,有的保留了多肢特征,有的则融合出了巨大的、充满力量的撞击器官,嘶吼着扑来。瞬间,江墨白便被包围在了这片狭窄的断裂带中。
换作任何人,此刻早已肝胆俱裂。
但江墨白只是停下了脚步。他甚至没有立刻拔刀。
冷灰色的瞳孔冷静地扫过围拢的怪物,快速评估着数量、类型、攻击距离。周围的空气因异能量的躁动而微微扭曲,恶风扑面。
被包围了啊…
就在第一只“异变者”的利爪即将触碰到他披风的刹那——
“锃!”
清越的刀鸣撕裂死寂!
长刀出鞘,带起一弧冷冽的银光,精准地削断了最先探来的几只利爪。绿色血液喷溅的瞬间,江墨白动了。
他的身法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简洁、高效、致命。修长刀身在他手中化作了死亡的风暴。每一次斩击都精准地找到“异变者”融合后的能量节点或结构弱点。
侧身避过横扫而来的沉重肉锤,刀尖顺势上挑,刺入其腋下的连接处,一搅一拉,便卸掉了这条攻击肢体。
俯身滑步,避开头顶扑下的尖啸“异变者”,长刀反手向后刺出,自下而上贯穿其下颌,刀尖从颅顶冒出。
刀光如匹练,在他周身环绕。步伐腾挪间,竟在这狭小空间内营造出一片绝对的死亡领域。融合“异变者”的嘶吼、扑击、自爆式的攻击,都被那看似简单却妙到毫巅的刀法一一化解、斩碎。
他并非一味硬撼,而是利用地形,时而借力踩踏断墙高高跃起,避开下方的合围,刀光从上而下如瀑布倾泻;时而隐入粗大的承重柱后,在“异变者”失去目标的瞬间骤然现身,给予致命一击。
黑色的披风在混乱的战场上翻飞,却奇迹般地未被任何污秽沾染。他的呼吸甚至都没有变得急促,仿佛这不是一场生死搏杀,而只是一次…清理路障的工作。
直到最后一只“异变者”的哀嚎戛然而止,江墨白才缓缓收刀入鞘。脚下是满地迅速消融的绿色粘稠液体和残肢。
他甩了甩刀锋上并不存在的血珠,目光甚至没有在脚下的战果上多停留一秒,便继续向着裂隙更深处走去,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几只烦人的苍蝇。
...
与此同时,医务部病房。
安眠深吸一口气,推开了七人间病房的门。
里面的景象让他脚步一顿。
季寻墨果然没老实躺着,正盘腿坐在床上,对着膝盖上“不夜侯”的断刃长吁短叹,表情痛心疾首得像死了老婆。
于小伍和秦茵挤在隔壁床上,于小伍正试图用他完好的那只手给秦茵剥橘子,动作笨拙得让人看不下去。
楚珩之则在角落摆弄着他的磁力沙盘,但明显心不在焉,眼神老是往季寻墨那边飘。
卓曜、闻人镜和苏九笙则凑在一起,小声讨论着什么,表情严肃。
门开的瞬间,七双眼睛齐刷刷地射向门口,眼神里充满了各种情绪:好奇、担忧、心虚、以及看到救星…
“安…安执判!”季寻墨下意识想把断刀藏起来,结果手忙脚乱差点把碎片划拉到地上。
于小伍橘子也不剥了,眼睛一亮:“安执判!老季他…”
安眠抬手,制止了于小伍即将开始的、大概率是替季寻墨求情的话。他走到季寻墨床边,目光落在那堆断裂的金属上,沉默了几秒。
就在季寻墨头皮发麻,准备迎接一顿温和但犀利的说教时,安眠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还疼吗?”他问,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季寻墨愣了一下,赶紧摇头:“不疼了!真的!活蹦乱跳!”
安眠看着他,那双总是带笑的眼睛里情绪复杂。他最终只是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季寻墨的头发。
“下次…”他顿了顿,似乎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好好休息。”
说完,他没再看任何人,转身离开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留下病房里七个人面面相觑,心里同时冒出一个念头:
安执判…好像哪里不对劲?
尤其是季寻墨,他摸着刚刚被安眠揉过的头发,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通常安执判只有在人闯了弥天大祸之后,才会露出这种…沉重又无奈的表情。
他是不是…又干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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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这30万字还有姐妹在看,已哭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