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多偷偷抬起头,看着挡在他身前的成才和伍六一,又看了看一旁同样气得脸色发白的苏石,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哭腔和委屈:“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凭什么这么说我们……”
成才转过身,伸手用力揉了揉许三多剃得短短的头发茬,放柔了声音:“三多,别听他们放屁!咱们不跟这种没素质的人一般见识。”
苏石也凑过来,拍了拍许三多的后背,眼神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对!别理这帮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咱们就用成绩说话,下次考试,咱们再考他个年级前三,狠狠打他们的脸!”
伍六一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把胸中的怒火压下去一些,他松开紧握的拳头,语气依旧斩钉截铁:“没错!不能让这帮人坏了咱们的心情和正事!
以后他们再敢挑衅,咱们就堂堂正正地怼回去!三多,你也别老是闷不吭声地忍着,他们再敢欺负你,你就大声说出来,我们都在呢,肯定帮你!”
成才点了点头,看着许三多依旧泛红的眼圈和紧抿的嘴唇,语气变得更加坚定和沉稳:“三多,把腰杆挺直了!他们为什么针对我们?
就是嫉妒咱们成绩比他们好,又瞧不起咱们的出身,想用这种方式打压咱们,让咱们自卑,让咱们难受!咱们偏不!咱们越是要争气,越是要学出个样子来!
好好读书,将来一起考到北京去,上最好的大学!让这些只会靠爹妈的家伙看看,咱们山里娃,一样能顶天立地,能有大出息!”
许三多听着伙伴们坚定有力的话语,感受着他们毫无保留的支持,他用力地点了点头,用手背狠狠抹了一下眼睛,将那些懦弱的泪水彻底擦去。他重新攥紧了拳头,眼神里虽然还带着一丝受伤,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激发出来的、不肯服输的倔强。
宿舍窗外的蝉鸣依旧不知疲倦地嘶叫着,城市与乡村之间那道无形的、坚实的隔阂,在这间小小的、弥漫着潮气和火药味的宿舍里,以最直接、最尖锐的方式,赤裸裸地展现在了这群刚刚踏入新环境的少年面前。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语文教研组的办公室。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有些粗暴地推开,教语文的李老师夹着教案,脸色阴沉地走了进来。他把那本厚厚的教案往办公桌上重重一拍,指关节磕在硬木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桌上的红墨水瓶都晃了几晃,溅出几滴殷红的墨迹。
“许三多!成才!伍六一!苏石!你们四个,给我过来!站好!” 李老师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深色塑料框眼镜,镜片后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射出严厉而不耐烦的光,手指隔空点着刚刚被叫进办公室的四个少年。
四个少年互相看了一眼,依言在办公桌前并排站定。苏石忍不住皱了皱眉,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立刻被李老师更加凶狠的目光瞪了回去。
“我问你们!昨天下午,在306宿舍,是不是你们跟陈军、刘文斌两位同学闹矛盾,吵架了?” 李老师的声音又尖又利,像刀子刮过玻璃,“啊?仗着自己是从下面县里跳级考上来的,摸底考试侥幸拿了个满分,就了不起了?就敢目无尊长,跟同学吵架动手了?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校规校纪?还有没有把我这个老师放在眼里?”
伍六一胸膛一挺,往前踏出半步,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坦荡:“李老师!不是我们主动找事,是陈军和刘文斌先出言不逊,侮辱我们是山里来的,骂我们是‘山炮’,还嘲笑我们的家人!”
“住口!” 李老师猛地又是一拍桌子,力道之大,让桌上那个搪瓷茶杯的盖子都跳了一下,茶水泼洒出来,“乡下来的孩子就是没规矩!不懂礼数!
同学之间开几句玩笑,拌两句嘴,到了你们嘴里倒成了别人的不是了?我看就是你们仗着那点可怜的分数,尾巴翘到天上去了!不知天高地厚!
陈军和刘文斌同学,都是市里长大的孩子,家庭教养好,素质高,怎么会平白无故地辱骂你们?肯定是你们先挑衅,先得罪了人家!”
许三多急得脸又红了,他使劲攥着自己的衣角,手指关节都发了白,讷讷地试图辩解,声音却小得几乎听不清:“老师,真的……真的不是我们先……他们……他们说我们的行李是捡来的破烂……还说我们考满分是……是抄的……”
“抄的?” 李老师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眼神像扫描仪一样,讥诮地扫过四人身上洗得发白、甚至有些不合身的衣服,语气里的鄙夷几乎凝成了实质,
“就凭你们这从山沟沟里带出来的底子?想抄,你们也得有那个眼界和门路!我看呐,是你们这些乡下孩子,好不容易撞大运考进来,得了便宜还卖乖,
见不得城里同学比你们见识广、比你们活络!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立刻去给陈军和刘文斌道歉,这件事就算过去了!要是再敢狡辩,死不认错,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一直抿着嘴、眼神冷冽地看着李老师的成才,听到“道歉”这两个字时,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丝毫温度,反而充满了冰冷的嘲讽意味。
他抬起眼,目光清亮而锐利,像两把出鞘的匕首,直直地迎上李老师的视线,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压迫感:“李老师,在让我们道歉之前,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是我们高一(三)班的班主任吗?”
李老师显然没料到会有学生敢这样反问老师,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的怒意更盛,皱纹都挤在了一起:“我是不是班主任,都有权力管教你们!学生就得有个学生的样子!你这是什么态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