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图的脑子嗡的一声,炸了。
新汗王的人头?
打包送来?
当开胃菜?
他双腿发软,那不是恐惧,是一种被绝对力量彻底碾碎后,从骨髓里渗出的虚无。
大殿之内,落针可闻。
水溶第一个打破了死寂。
他从黛玉手中夺过那封狼皮信,展开,目光一扫而过。
下一刻,他的呼吸猛地停住。
“疯子。”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危险的震颤。
他抬起头,眼神无比复杂地看着黛玉。
“他不止想联手。”
水溶将信纸转向众人,手指点在最后那几行狂到没边的字迹上。
“他说,事成之后,他不要皇位,只求在新秩序中,为草原争取一个平等的地位。”
水溶的语调里,充满了荒谬。
“他愿意……奉你为新王朝的‘共主’!”
共主!
这两个字,比“皇帝”更具魔力,更具吞食天地的野心!
它意味着,不止是中原,连同那片广袤的草原,都将匍匐在一个人的脚下!
从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死敌,到今天献上整个天下的未来盟友。
这转变,已经不是震惊,而是颠覆。
“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水溶将信纸狠狠拍在桌上,“狼就是狼,永远喂不熟!这种人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摧毁大周,是他毕生的执念。
可与虎谋皮,他绝不答应!
巴图站在殿下,高大的身躯绷得像一张满月弓,想反驳,却无话可说。
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主人疯了。
然而,宝座上的黛玉,却摇了摇头。
“不。”
她开口了,声音很轻,唇角甚至挑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他不是疯子。”
她站起身,踱步到大殿中央,目光落在那个面无人色的草原使者身上。
“他是个极其清醒的赌徒。”
“一个……已经输光了所有本钱的赌徒。”
黛玉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剥离一切伪装的锋利。
“他知道自己是条待宰的狗,他不甘心,所以,他把自己的命,连同整个草原的未来,一起押在了我的牌桌上。”
她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水溶。
“而且,他这一手,玩得很漂亮。”
“这是阳谋。”
黛玉的眼神里,闪烁着棋逢对手的欣赏。
“你看,信一送到,我就被推到了一个不得不选的十字路口。”
“如果我拒绝,”她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他会立刻把这个‘邀请’,想办法送到京城。那位多疑的皇帝会瞬间撕毁所有条约,认定我真正的目的,是联合草原,夺他的江山。”
水溶的脸色变了。
脊背窜起一阵刺骨的寒意。
“那如果……我们答应呢?”他艰难地问。
“如果答应,”黛玉笑了,那笑容带着一丝危险的凉意,“那就意味着,战争。”
“一场由我亲手开启的,改朝换代的战争。”
她将从一个搅动风云的海外霸主,一跃成为天下皆知的乱世枭雄。
大殿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黛玉身上,等待着她的最终审判。
答应,还是拒绝?
前进,还是后退?
这一个决定,将决定天下未来百年的走向。
黛玉没有立刻回答。
她缓缓走回桌案前,重新拿起了那封信。
那张写满疯狂蓝图的狼皮信纸,在她手中,轻飘飘的,毫无分量。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她拿着信,走向了殿内长明的烛台。
“你……”水溶想阻止。
黛玉抬手,制止了他。
她将信纸的一角,凑近了跳动的火焰。
呼。
火苗舔上了干燥的狼皮,瞬间燃起。
橘红色的火焰,贪婪地吞噬着上面那些狂放的字迹,将那个宏大的、充满了诱惑力的蓝图,一点点烧成卷曲的黑灰。
李琰的野心。
李琰的赌注。
李琰的阳谋。
在这一刻,都化作了飞舞的尘埃。
巴图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烧了它?
这是拒绝?
是羞辱他的主人吗?
黛玉静静地看着信纸在自己指尖燃烧殆尽,直到最后一小片也化为灰烬,才松开手,任由那点余温飘散。
她转过身,重新看向那个已经彻底石化的草原使者。
“回去。”
她的声音,淡漠如初。
“告诉你的主子。”
“他的提议,我收到了。”
说完,她挥了挥手,示意送客。
巴图被两个红莲卫半推半架地带出了大殿,直到冰冷的海风吹在他脸上,他才一个激灵,找回了魂魄。
收到了?
这是什么意思?
是答应,还是没答应?
那句“新汗王的人头当开胃菜”,又算什么?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比草原上最乱的羊毛毡还要乱。
这个女人,她的心思,比大海上最深的漩涡,还要难以揣测。
大殿内。
水溶看着黛玉,满眼的困惑。
“黛玉,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烧了信,却又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复。”
“你到底,想怎么选?”
黛玉走到殿外,望着港口的方向,那里,一艘艘巨舰正整装待发,黑底红莲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她唇角勾起一抹无人能懂的弧度。
“选?”
她轻笑出声,那笑声里,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
“水溶,他给我两个选项,这是小孩子才做的选择题。”
她回过头,清冷的眼眸在夕阳下,亮得惊人。
“他忘了。”
“这世上,永远都有第三个选项。”
“一个……只属于我的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