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响动,像无数细碎的耳语。
水溶整个人都僵住了。
怀里的人儿已经彻底没了声息。
只有均匀的呼吸和滚烫的脸颊,证明她还活着,只是醉得不省人事。
可那句呓语,却在他脑中炸开,掀起惊涛。
上辈子?
什么上辈子?
这两个字,是一把钥匙。
它捅开了一扇他从未敢想象的,通往疯狂真相的大门。
一直以来,她身上所有的谜团,那些不合常理的远见,那些与年龄不符的沉重悲凉,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一个荒唐到极点,却又无比贴合的答案。
他原以为,是她天纵奇才,是她玲珑剔透。
可现在……
水溶的呼吸,陡然粗重。
他低下头,死死地盯着怀中那张沉睡的脸。
泪痕还挂在眼角,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在月光下投下两片脆弱的阴影。
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疏离与戒备的小脸,此刻因为醉酒,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崩溃,而显得格外柔软,毫无防备。
“为什么上辈子你没有这样对我……”
这句话,不是质问。
而是一种跨越了时空的,深可见骨的绝望与哀恸。
那份悲伤,浓烈到让他的心脏都揪紧了。
上辈子,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个念头,让水溶的心,疼得快要裂开。
他来不及去深思那句话背后的惊天秘密,他所有的心神,都被她此刻的脆弱和悲伤,牢牢攫住。
他看到她眼角滑落的最后一滴泪。
也看到了她藏在层层铠甲之下,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克制,在这一刻,轰然断线。
“不管上辈子如何……”
他低下头,高挺的鼻梁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温热的额头,轻轻抵着她冰凉的额头。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郑重和怜惜,一字一句,凿进她的梦里。
“这辈子,有我。”
“我绝不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话音未落。
他便吻了下去。
这个吻,和他的人一样,没有试探,不留余地。
起初,只是带着怜惜的,轻柔的碰触,想要吻去她眼角的泪,想要安抚她梦中的不安。
可当他柔软的唇,碰上她带着酒香的唇瓣时,一切都变了。
那份柔软,那份甘甜,那份只属于她的幽微冷香,瞬间点燃了他压抑已久的所有情感。
这不是一个吻。
这是他所有失控情感的决堤。
是焚尽一切理智的业火,带着他无法言说的占有欲,要将她整个人,连同她的灵魂,都彻底吞噬,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唔……”
黛玉的大脑,彻底空白。
她醉得太厉害了,分不清今夕何夕,也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
她只感觉到唇上那霸道而温柔的触感,感觉到一股清冽好闻的檀香,混着她自己的酒气,铺天盖地地将她淹没。
她无法呼吸,无法思考。
前世今生的所有算计与筹谋,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泡影。
她只是本能地,伸出双手,死死地抓紧了他胸前的衣襟。
那是一种溺水之人,抓住唯一浮木的本能。
她任由自己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中,彻底沉沦。
时间仿佛静止。
一吻结束,两人皆是气息不稳。
水溶微微退开,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看着怀里的人儿。
她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还在微微颤抖,那张小脸,已经红得能滴出血来。
原本就迷离的眼神,此刻更是涣散得找不到焦点,像被雨打湿的蝴蝶,脆弱又美丽,让人只想将她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
失控了。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汹涌的情感淹没。
从撕掉她计划书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脱离了自己预设的轨道。
而刚才那个吻,更是将他所有的伪装,全都撕得粉碎。
他看着她,眼神幽暗得如同深夜的大海,里面翻涌着他自己都感到心惊的占有欲。
黛玉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情感冲击,也承受不住酒精最后的后劲。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抓着他衣襟的手,缓缓松开。
眼皮一沉,她彻底晕了过去。
身体软软地向下滑去。
水溶眼疾手快,长臂一伸,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少女的身体轻得没有几两重,软软地窝在他的怀里,像一只终于收起了所有尖刺,陷入沉睡的猫儿。
他抱着她,一步一步,走得极稳。
早已等在内院门口,急得团团转的紫鹃,看到这一幕,吓得差点叫出声。
“王、王爷……”
水溶没有看她,只是将怀里的人,小心地交到她手上。
“照顾好她。”
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却又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沙哑。
紫鹃连忙扶住自家姑娘绵软的身体,只觉得入手滚烫,酒气熏人。
她再抬头时,水溶已经转过身。
他没有再看床上沉睡的黛玉,只留给她们一个挺拔而决绝的背影,大步流星地离去。
夜风卷起他的玄色衣袍。
那背影,竟透着一股紫鹃从未见过的,近乎逃亡的仓皇。
他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
他需要立刻,马上,搞清楚那句“上辈子”,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