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死寂。
柳寒舟的呜咽如同受伤孤狼最后的哀鸣,在破败的屋内低徊,血泪混着泥土,在脚下洇开一小片绝望的暗红。
那张写着“杏花开了,等你回来酿新酒”的字条,被他染血的、颤抖的手指死死攥住,仿佛攥着整个崩塌的世界里唯一残存的温度。
苏明掌心的杏核,刻着他名字的杏核,像一枚冰冷的烙铁,烫穿了他所有复仇的执念与疯狂的盔甲,露出血淋淋、空荡荡的内里。
叶启灵、子无双、姜若兰静静伫立,看着这个被仇恨扭曲、又被挚爱遗言瞬间击垮的男人。
三灵珠的光芒柔和地流转,定魂针的翠芒稳定着他濒临溃散的神魂,却无法缝合那灵魂深处巨大的创口。
五行邪阵的五块碎片散落在地,血线已断,气息全无,如同五块冰冷的墓碑。
“她...她一直在等...等我...”
柳寒舟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
“等杏花开...等新酒...可我...我回来晚了...我...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啊——!”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空洞眼睛死死盯着苏明,又像透过他望向无尽的虚空,痛苦和悔恨如同岩浆般在他眼底翻涌。
“我杀了人...我成了比那些畜生更可怕的怪物...我让芷儿...让芷儿在九泉之下...如何安息?!”
他身体剧烈地抽搐着,束缚的光索深深勒入皮肉,鲜血流淌得更快。
苏明沉默地看着他,眼神深邃如古井。
他缓缓收起杏核,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
“云芷留下此物,非为控诉,亦非为复仇。她在最黑暗时,心中所念,仍是与你共酿新酒的那点微光!”
“你手中染血,心中刻痕已深,但此刻回头,尚可守住她最后那点念想。否则,你与她,将一同沉沦永夜!”
柳寒舟浑身剧震,攥着字条的手骨节发白。
芷儿的念想...
那点微光...
他低头看着字条上那温柔得令人心碎的字迹,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连呜咽都停了,只剩下沉重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就在这死寂的、心魂激荡的瞬间!
异变陡生!
一股极其阴冷、污秽、充满了毁灭与贪婪的恐怖威压,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毫无征兆地自药庐外、自梵岳村的上空,轰然降临!
“桀桀桀...好精纯的怨念!好美味的绝望!还有...五行本源的气息!真是天助我也!”
刺耳的怪笑声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每个人的耳膜和灵魂深处!
伴随着这笑声,药庐的屋顶如同纸糊般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瞬间撕裂!
木梁瓦片四散崩飞!
冰冷的星光和更加冰冷的杀意,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一道笼罩在翻滚浓郁黑气中的身影,悬浮在药庐的废墟之上!
那黑气凝如实质,不断扭曲变化,时而化作狰狞鬼面,时而化作枯骨利爪,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和冻结灵魂的阴寒!
只能隐约看到黑气中心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恶魔之眼,贪婪地扫视着下方,最终死死锁定在柳寒舟身上,以及地上那五块失去光泽的五行碎片!
“邪修!”
叶启灵脸色剧变,失声惊呼!
金、木、土三颗灵珠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形成一道坚韧的三色光幕,将己方四人与柳寒舟护在其中!
但那黑气的威压沉重如山,光幕剧烈波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妖皇御世九阶巅峰、神官灵动境九阶巅峰!”
苏明眼神瞬间锐利如刀锋,凌月碎星剑鞘嗡鸣震颤,一股斩破苍穹的凛冽剑意冲天而起,硬生生在邪修的恐怖威压中撕开一道缝隙!
他瞬间判断出来者修为,竟与他同阶!
且气息阴邪诡谲,绝非善类!
子无双的玉笛已发出尖锐急促的裂帛之音,无形的音波如同万千利刃,狠狠斩向翻滚的黑气!
但音波没入黑气,如同泥牛入海,只激起一阵更浓烈的黑雾翻腾和刺耳的嘲笑!
姜若兰指尖银针翠芒暴涨,化作数十道流光射向黑气中的猩红双眼,试图干扰其神魂,却如同撞上无形壁障,纷纷弹开!
“一群蝼蚁!也敢阻我?!”
黑气中的邪修怪笑一声,一只由纯粹黑气凝聚而成的巨大鬼爪,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无视三灵珠光幕的阻挡,如同来自地狱的魔手,当头抓向被束缚在地、气息萎靡的柳寒舟!
目标明确——
他,以及他身边那五块蕴含过庞大五行本源的碎片!
这邪修显然是追踪五行邪阵启动时泄露的气息而来,欲趁火打劫,吞噬本源!
鬼爪未至,那恐怖的阴寒与吸扯之力已让柳寒舟如坠冰窟,本就重创的身体瞬间僵硬,伤口崩裂,鲜血狂涌!
他绝望地看着那遮天蔽日的鬼爪,眼中最后一丝光芒都仿佛要被那纯粹的黑暗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柳寒舟那空洞绝望的眼底,猛地爆发出一种截然不同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决绝光芒!
那不是疯狂,不是仇恨,而是一种近乎悲壮的、玉石俱焚的守护!
“滚开——!休想玷污芷儿留在这世上的最后念想——!”
他嘶吼着,声音撕裂了喉咙!
不知从哪里爆发出的最后力量,竟强行挣脱了叶启灵三灵珠的束缚!
不是攻击,而是猛地扑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完全地覆盖住了地上那五块冰冷的碎片,以及...
那张被他攥在掌心、染满了他自己鲜血的字条!
同时,他枯槁的双手以一种快得看不清的速度,狠狠拍向自己心口和丹田!
那并非自杀,而是...一种古老而惨烈的燃血秘术!
“噗——!”
一大口蕴含着浓郁生命精气和灵魂本源的心头精血,如同燃烧的岩浆,狂喷而出!
这血并非洒向邪修,而是精准地、疯狂地浇灌在被他身体覆盖的那五块五行碎片之上!
“嗡——!”
五块本已黯淡的碎片,在接触到柳寒舟燃命精血的瞬间,竟爆发出远比之前启动邪阵时更加耀眼、更加纯粹、却不再混乱邪恶的光芒!
金之锋锐、木之生机、水之柔韧、火之炽烈、土之厚重!
五色光华冲天而起,彼此交融流转,形成一道坚韧无比、生生不息的五行光轮!
这光轮不再是毁灭的阵图,而是...
燃烧生命铸就的守护之盾!
轰——!!!
由邪修黑气凝聚的恐怖鬼爪,狠狠抓在了这突然升起的五行光轮之上!
惊天动地的巨响在药庐废墟上炸开!
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席卷四方!
残垣断壁彻底化为齑粉!
地面被硬生生刮去一层!
那看似无坚不摧的鬼爪,竟被这燃烧生命与五行本源铸就的光轮死死挡住!
光轮剧烈震颤,五色光芒明灭不定,边缘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柳寒舟的身体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在光轮下剧烈颤抖,口中鲜血如同泉涌,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衰败!
但他那双眼睛,却死死盯着上方翻滚的黑气,充满了不顾一切的决绝!
“芷儿...你看...杏花...终究是...开了...”
他染血的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近乎破碎的、却带着一丝奇异解脱的笑容,目光似乎穿透了黑气,望向某个遥远的、杏花纷飞的地方。
手中的字条,在精血的浸染下,那行“等你回来酿新酒”的字迹,殷红得刺目。
“混账!燃烧本源?!找死!”
黑气中的邪修又惊又怒,猩红的双眼爆发出更加凶戾的光芒!
另一只更加庞大的鬼爪已然凝聚成型,带着更加恐怖的威势,撕裂空间,狠狠轰向那摇摇欲坠的五行光轮和下方油尽灯枯的柳寒舟!
这一次,光轮绝对无法再抵挡!
“动手!”
苏明冰冷的声音如同惊雷!
在柳寒舟燃血挡下第一击、邪修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这电光火石之间,凌月碎星剑终于——
出鞘!
没有惊天动地的剑鸣,只有一道仿佛将天地初开时的混沌都凝练于其中的、幽邃无光的灰色剑罡!
剑罡所过之处,空间无声湮灭,时间仿佛凝滞!
带着斩断因果、破灭万法的绝对意志,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刺向黑气中心那两点猩红光芒!
与此同时,叶启灵三灵珠光芒合一,化作一道凝练如实质的三色光矛,紧随混沌剑罡之后!
子无双的笛音瞬间拔高到极致,化作一道撕裂神魂的纯粹音波之刃!
姜若兰所有翠芒银针尽数燃烧,化作一道充满生灭之意的碧绿流光!
四道蕴含着苏明四人最强力量的攻击,在柳寒舟燃命铸就的五行光轮掩护下,于最精准的时机,如同四道灭世雷霆,狠狠轰入翻滚的黑气核心!
“不——!!!”
邪修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