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皇帝首肯,曙光在前
残夜的月光像一层薄纱,笼着暂居小院的青石板路。路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身下的竹席已被汗浸湿大半。怀中的静思园地契副本硌着胸口,冰凉的锦盒触感与滚烫的心跳形成鲜明对比,每一次翻身,都能听见盒内纸张轻微的摩擦声,像一根细针,时时刺着他紧绷的神经。
“皇上会答应吗?王肃会不会在内阁散布谣言?”无数念头在脑海中翻涌,他索性披衣起身,走到院中的老槐树下。夜风卷着槐花香掠过脸颊,带着几分凉意,却吹不散心头的焦灼。树影婆娑,将月光剪得支离破碎,落在地上,像极了此刻混沌的心境。
不知站了多久,东方终于泛起鱼肚白。天际的微光穿透云层,给小院镀上一层朦胧的暖色。路智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正准备回屋洗漱,院门外突然传来“笃笃”的叩门声,力道急促却沉稳,正是李大人府上仆役的习惯。
他几乎是飞奔着冲过去开门,门轴“吱呀”一声转动,李大人的身影立刻撞入眼帘。老大人身着半旧的朝服,眼窝带着明显的青黑,显然也是一夜未眠,可那双总是带着疲惫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着明亮的光,像极了冲破阴霾的旭日。
“路公子!快!”李大人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指腹的薄茧蹭得他皮肤发疼,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皇上宣我们即刻进宫!内阁议过了,成了!”
路智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自己“咚咚”的心跳声。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锦盒,冰凉的触感瞬间化作暖流,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李大人……您说的是真的?”他声音发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千真万确!”李大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拍倒,“周大人在阁议上据理力争,还拿出了百姓联名的请愿书,皇上当场拍板,准了!快些收拾,内侍还在府外等着!”
路智这才回过神来,转身冲进屋内,胡乱抓了件干净的长衫套上,连腰带都系得歪歪扭扭。李大人看着他慌乱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莫急,莫急,陛下已应允,不会再变卦。”话虽如此,他自己却也不停地整理着朝服的领口,指尖微微发颤。
两人快步走出小院,内侍早已牵着两匹骏马等候在巷口。马背上的铜铃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在清晨的寂静中格外悦耳。翻身上马时,路智的靴底不慎蹭到了马镫,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却像是敲开了新希望的大门。
策马穿行在京城的街道上,晨光已洒满街巷。包子铺的热气袅袅升起,混着豆浆的甜香扑面而来;挑着担子的小贩沿街叫卖,声音洪亮;早起的孩童追着蝴蝶奔跑,笑声清脆。这寻常的市井烟火,在此刻的路智眼中,却充满了生机与暖意——不久后,这些百姓或许都会走进静思园,亲眼见证文化复兴的盛景。
再次踏入皇宫内殿,路智的心境已与昨日截然不同。殿内的檀香依旧浓郁,却不再让人窒息;龙椅上的皇帝依旧威严,目光却比昨日柔和了许多。阳光透过明瓦,在金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殿内的陈设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草民路智(臣李嵩),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两人跪地行礼,额头贴在冰凉的砖石上,路智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虽快,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平身。”皇帝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几分昨日的审视,“内阁的议复,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路智身上,带着一丝期许,“朕虽准了你们用静思园,但丑话说在前面,此次活动若出半点差池——无论是惊扰了皇家禁地,还是被人钻了空子生事,朕都唯你们是问。”
路智连忙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声音铿锵有力:“陛下放心!草民定当竭尽全力,将活动筹备得万无一失。若有任何差池,草民愿以项上人头谢罪!”
“不必如此。”皇帝摆了摆手,从龙椅旁拿起一份奏折,递给内侍,“这是内务府拟的静思园修缮章程,你们照着办。园内的古建只能修补,不可改动;所用物料需从官库支取,事后凭单据核销;活动当天,朕会派禁军外围警戒,内务府也会派专人到场监管。”
他目光扫过二人,语气缓和了些许:“朕并非不信你们,只是皇家禁地非同小可。朕盼着你们能办好这场盛会,让天下人看看,我朝的文脉并未断绝。”
路智接过内侍递来的章程,指尖触到泛黄的纸页,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皇帝的安排看似严苛,实则是在为活动保驾护航——有了禁军和内务府的支持,孙富即便想捣乱,也得掂量掂量。“草民谢陛下体恤!定不负陛下所托!”
“退下吧。”皇帝挥了挥手,重新拿起案上的奏折,“待盛会那日,朕会亲自去看看。”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炸得路智和李大人皆是一愣。他们连忙再次跪地谢恩,退出内殿时,脚步都带着几分飘虚——皇帝亲赴盛会,这不仅是对他们最大的肯定,更是对文化复兴最有力的支持。
走出皇宫,阳光正好。李大人望着路智手中的修缮章程,笑得合不拢嘴:“路公子,这下咱们可是如虎添翼!有了陛下的背书,孙富再想动手,也得顾忌三分!”
路智紧紧攥着章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他抬头望向天边,晨光万丈,将皇宫的琉璃瓦照得熠熠生辉,仿佛连空气中都漂浮着希望的碎屑。“李大人,我们现在就去筹备处,把消息告诉大家!”
“好!”
筹备处设在城南的一处旧宅院,原是前朝一位文人的故居,庭院宽敞,还带着个小小的戏台,正适合商议事务。两人策马赶到时,院内早已热闹起来——林伯带着清风棋社的弟子在整理棋谱,柳儿和琴坊的姑娘们在调试琴弦,陈三掌柜正指挥着几个伙计搬运木料,连清流党的几位门生也在帮忙抄写邀请函。
“路公子!李大人!”陈三掌柜最先看到他们,放下手中的木料迎了上来,脸上满是焦急,“怎么样?皇上答应了吗?”
他这一喊,所有人都停了手中的活计,齐刷刷地望过来。柳儿抱着古琴的手微微收紧,琴弦发出轻微的颤音;林伯捋着胡须的动作顿住,眼神中满是期待;几个年轻的门生更是往前凑了凑,连呼吸都屏住了。
路智深吸一口气,举起手中的内务府章程,声音洪亮:“皇上准了!静思园能用了!而且——”他故意顿了顿,看着众人紧张的神情,忍不住笑了,“皇上还说,盛会那日,他会亲自到场!”
“真的?!”陈三掌柜猛地跳了起来,声音里满是狂喜。
“太好了!”柳儿抱着古琴的手松了些,琴弦的颤音化作一串清脆的音符,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却笑得格外灿烂。
林伯捋着胡须,连连点头:“皇上亲赴,这是天大的荣耀!咱们的文化复兴,有希望了!”
庭院内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伙计们扔下手中的活计,互相击掌庆贺;姑娘们抱着琴,小声地笑着,眼角的泪光在阳光下闪闪烁烁;门生们更是激动地挥舞着手中的毛笔,墨汁溅在宣纸上,却没人在意。
路智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暖暖的。这些日子的奔波与焦虑,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值得。他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各位,皇上的首肯是天大的鼓舞,但也是沉甸甸的责任。接下来,我们要各司其职,务必把活动筹备得尽善尽美!”
“好!”众人齐声应和,声音洪亮,震得院中的老槐树叶子都轻轻颤动。
首先是场地修缮与布置。路智带着工匠们直奔静思园,李大人则去内务府对接物料事宜。刚踏入静思园的朱漆大门,工匠们便忍不住发出了惊叹——满园的草木虽已荒芜,却掩不住骨子里的精致。青石板路上的云纹雕刻、湖心亭的飞檐翘角、回廊的雕花栏杆,每一处都透着皇家的气派。
“张师傅,你带几个人先修墨韵堂的屋顶,务必在三日内完工。”路智指着北侧那座半塌的楼阁,对领头的工匠说道,“瓦片要用官库领的青灰瓦,与原有的风格统一,不能用新瓦。”
张师傅是京城有名的古建工匠,摸了摸墨韵堂的梁木,点了点头:“路公子放心,这梁木还结实,只是漏雨坏了些椽子,换了新的就能用。不过得用老杉木,新木容易变形,与旧梁不搭。”
“没问题,李大人已经去内务府协调了,老杉木下午就能送到。”路智答道,又转向另一位姓王的工匠,“王师傅,你负责湖心亭的修缮。亭柱的漆要重新刷,用最好的生漆,颜色要仿当年的朱砂红;栏杆坏了的地方,用同样的楠木修补,接口处要打磨光滑,不能留痕迹。”
王师傅应着,拿出卷尺开始测量:“放心吧,保证修得跟当年一模一样。”
路智沿着回廊往前走,脚下的青石板被杂草顶得微微凸起。他蹲下身,拨开杂草,指腹抚过石板上的棋纹雕刻——这竟是当年先帝与文人对弈时,特意刻下的棋盘。“这里要清理干净,保留原有的棋纹。”他对身后的弟子说道,“再摆上十张梨花木棋桌,围着回廊摆放,让观众能清楚看到对弈过程。”
弟子连忙记下,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与远处工匠们的敲打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忙碌而充满希望的乐章。
正忙碌着,李大人带着内务府的太监来了。那太监身着深蓝色宫服,尖着嗓子喊道:“路公子,李大人,内务府拨的物料到了,清点一下吧。”
路智连忙迎上去,只见园门口停着十几辆马车,车上堆满了青灰瓦、老杉木、生漆、绸缎等物料。“有劳公公了。”他拱手行礼,指挥着伙计们卸货。
太监绕着园子走了一圈,目光在各处古建上扫过,尖声道:“路公子,咱家丑话说在前面,这些古建都是皇家宝贝,若是修坏了一块木头、刮花了一道雕刻,咱家可没法向皇上交代。”
“公公放心,所有工匠都是修古建的老手,定不会损坏分毫。”路智笑着递上一杯热茶,“您先歇会儿,我让人给您备了点心。”
太监接过茶杯,抿了一口,神色缓和了些:“皇上对这园子上心得很,特意吩咐咱家多盯着点。其实咱家也盼着你们能办好,这园子荒废了几十年,实在可惜。”
与此同时,邀请名士的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李大人回到筹备处时,几位清流党门生正围着一张信纸发愁。“李大人,这给顾炎武先生的邀请函,怎么写才能显出诚意啊?”一个门生挠着头问道。
顾炎武是江南大儒,因不满朝政腐败而归隐山林,性情孤傲,寻常邀请根本不屑一顾。李大人拿起信纸,看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敬请莅临’太客套,‘恳请指导’又太卑微,得让他看到我们复兴文脉的决心。”
他思索片刻,提笔写下:“炎武先生台鉴:当今天下,文脉式微,古籍蒙尘,棋艺失传,琴音渐绝,实乃士人之痛,国家之殇。晚生路智,不才,欲于静思园举办琴棋盛会,抢救文化瑰宝,续接千年文脉。先生乃学界泰斗,心系苍生,若能拨冗莅临,指点迷津,实乃天下文人之幸。静思园乃万历先帝书苑,园内墨韵堂尚存先生当年题字,今修缮一新,盼与先生共赏。”
写完后,他将信纸递给门生:“这样写,既显尊重,又点出文脉大义,还提了他当年的题字,他定会动心。”
门生们纷纷点头,连忙照着誊抄。李大人又拿起给棋圣周松年的邀请函,笑道:“周老先生嗜棋如命,直接告诉他,路公子要与他对弈三局,他保管立马赶来。”
路智从静思园回来时,正撞见柳儿在给苏妙音写回信。姑娘们围在一旁,七嘴八舌地出主意。“柳坊主,苏先生最爱茉莉,要不要提一句我们准备了新采的茉莉花茶?”“苏先生的古琴‘流泉’需要最好的琴弦,我们得提前备好啊!”
柳儿笑着点头,笔尖在纸上轻快地滑动:“妙音师姐亲启:静思园的湖心亭已修缮完毕,临湖抚琴,水声和鸣,正合‘流泉’之意。小妹已备下今年的新茶与上等琴弦,盼与师姐共奏《高山流水》,以慰知音之情。”
路智站在门口,看着这热闹的景象,心中满是暖意。他走上前,将一叠刚印好的活动公告递给柳儿:“柳坊主,这是张贴在京城各处的公告,你看看有没有遗漏的。”
公告上用娟秀的字迹写着活动流程:辰时三刻,嘉宾签到,墨韵堂品茗观古籍;巳时一刻,琴艺表演,湖心亭奏响《高山流水》;午时,棋艺对弈,回廊设局论道;未时三刻,文化座谈,探讨琴棋传承之道;申时,皇帝莅临,赐题“文脉永续”匾额;酉时,盛会结束,赠琴棋图谱留念。
柳儿接过公告,仔细看了一遍,点头道:“很周全。只是嘉宾签到时,要不要安排专人引导?静思园太大,怕他们找不到地方。”
“已经安排好了。”路智笑着答道,“陈三掌柜的徒弟们对园子熟,让他们穿着统一的青布长衫,在门口引导。每个区域都插了不同颜色的旗子,琴音区是白色,棋艺区是黑色,古籍区是黄色,一目了然。”
琴棋道具的挑选更是马虎不得。路智、柳儿和林伯一同来到清风棋社,店内早已摆满了各式棋具。林伯拿起一副象牙棋子,放在掌心掂量着,指尖抚过棋子圆润的边缘:“这副棋子质地虽好,却太贵重,容易招人觊觎。盛会上来往人多,还是用紫檀木的稳妥。”
路智点头,拿起一副紫檀木棋子,轻轻放在棋盘上,发出“嗒”的一声脆响。棋盘是老柏木做的,纹理细腻,边缘还带着淡淡的木香。“这副不错,手感温润,声音清脆。”他说道,“再备五十副,不够的话,用松木的补充,务必保证每个对弈位置都有棋具。”
林伯笑着应下:“放心,棋社的库存足够。我还让弟子们连夜复刻了几副古谱,到时候挂在回廊上,让大家看看前朝棋手的风采。”
随后,三人又去了雅音琴坊。姑娘们正围着十几把古琴调试音色,琴弦拨动的声响此起彼伏,或清越,或浑厚,或婉转,像一场小型的音乐会。柳儿走到一把古琴前,轻轻拨弄琴弦,琴音如泉水叮咚,在室内回荡。“这把‘和鸣’音色最稳,适合开场演奏《高山流水》。”她说道,又指向另一把,“这把‘寒月’音色清冷,适合独奏《梅花三弄》。”
路智看着这些古朴的古琴,心中感慨万千。这些琴不仅是乐器,更是文化的载体,每一道纹路里,都藏着千年的故事。“柳坊主,琴凳和琴桌要用楠木的,垫上厚厚的锦垫,让琴师们演奏时更舒服。”他叮嘱道,“再备些松香和琴弦,以防演奏时出意外。”
柳儿一一记下,又让人拿出几盒新制的琴弦:“这是江南最好的蚕丝弦,韧性足,音色亮,苏师姐的‘流泉’用这个正好。”
筹备工作有条不紊地推进着,可新的问题也接踵而至。负责安全保卫的清流党门生匆匆赶来,脸色凝重:“路公子,李大人,孙富的人最近在静思园附近转悠,还打听修缮的进度,恐怕没安好心。”
路智和李大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清楚,孙富绝不会善罢甘休。“他想干什么?”李大人皱着眉头问道。
“不清楚。”门生摇头,“他们只是远远看着,没敢靠近。但我们发现,有几个形迹可疑的人混进了帮忙的工匠里,已经被我们赶走了。”
路智沉思片刻,说道:“看来得加强警戒。李大人,麻烦您再跟禁军统领通个气,让他们提前几日开始巡逻,重点盯着静思园周边。园内的守卫,除了我们的人,再请玄影阁的兄弟帮帮忙,他们擅长隐蔽,能对付孙富的暗探。”
“好。”李大人立刻起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