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的阳光斜斜切进办公室，在吴梦琪的方案册上投下百叶窗的阴影。她正用红笔标注磁器口体验站的电力负荷数据，笔尖划过 需增容至 1.2 千瓦 时，手机突然在桌面上震动起来，屏幕上 赵总助理 四个字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吴小姐， 助理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焦灼，背景里传来打印机持续的嗡鸣，你们方案里写的体验站与景区票务系统联动，技术部说根本没收到对接需求。赵总刚才在会上问起，我这边没法答复啊。
笔尖在纸上戳出个墨点。吴梦琪捏着手机起身时，膝盖撞到桌腿，发出沉闷的响声。方案册第 32 页的 跨系统对接流程图 哗啦啦散开，其中用黄笔圈出的 张莉负责技术部协调 几个字，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烫着她的眼睛。
不可能， 她的声音有些发紧，目光越过格子间看向斜前方，张莉正对着镜子涂口红，藕粉色的膏体在唇角画出圆润的弧线，这部分明确由我们张经理负责，我确认过三次流程节点。
可技术部李总监说，从来没人跟他们提过这事。 助理的声音突然压低，赵总脸色不太好，他特别看重这个功能 —— 游客在景区买票时能直接领到体验站优惠券，这是当初拍板的核心亮点啊。
吴梦琪的手指在手机背面掐出四道红痕。她想起上周在洪崖洞谈判时，赵总指着吊脚楼的分层结构说：线上线下要像电梯一样联动，不能各走各的。 这句话被她记在笔记本第 17 页，旁边画着个小小的电梯图标。
我马上核实，十分钟内给您回话。 她挂了电话，方案册在怀里抖得像片被风吹的银杏叶。穿过办公区时，李伟啃着包子的动作突然停住，周明敲键盘的手指悬在半空，连会计老张都从报表里抬起头 —— 整个部门都知道，赵总项目是块烫手山芋，谁都不想沾麻烦。
张莉正对着小镜子抿嘴，闻言慢悠悠转过身，豆沙色口红在唇角晕出精致的弧度：什么事这么急？ 她的目光扫过吴梦琪手里的方案册，落在 技术对接 那栏时，睫毛微不可查地颤了颤。
赵总助理刚才打电话，说技术部没收到票务系统的对接需求。 吴梦琪把方案册拍在桌上，第 32 页的流程图在气流中掀动，这部分是你负责的，为什么没跟技术部沟通？
哦，这事啊。 张莉突然笑了，伸手理了理耳边的碎发，栀子花香水味漫过来，前两天忙着跟赵总汇报预算，忘了跟技术部说了。多大点事，明天就弄。 她拿起桌上的咖啡杯，杯沿的口红印像个嘲讽的笑脸。
吴梦琪盯着她的眼睛：昨天晨会你还说已经在对接了。 她翻开笔记本第 29 页，上面记着周一晨会的要点，张莉：技术部那边已初步沟通，本周内提交需求文档 这行字被她用蓝笔标了着重号。
张莉的手指在咖啡杯上顿了顿，随即又恢复了漫不经心：跟技术部的老周打过招呼了，他说先处理别的急事。你也知道，他们部门向来效率低。 她起身要走，裙摆扫过桌面时，带落了吴梦琪的便签本，上面 石门大佛寺直播脚本 几个字露了出来。
我现在就去技术部。 吴梦琪弯腰捡便签本时，瞥见张莉的手机屏幕亮了下，弹出的消息预览里有
和
两个词，不等看清全貌，屏幕就暗了下去。
技术部在写字楼 12 层，走廊尽头的玻璃幕墙正对着嘉陵江。吴梦琪推开玻璃门时，老周正对着电脑挠头，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间，嵌着个红色的 ERRoR 提示。
周哥， 她把方案册递过去，第 32 页的流程图在阳光下格外清晰，体验站和票务系统的对接需求，张经理说已经跟你沟通过了？
老周扶了扶眼镜，视线在流程图上扫了一圈：没收到啊。 他点开邮件客户端，收件箱里最新的邮件来自张莉，发送时间是十分钟前，你看，张经理刚发邮件说，这个需求暂缓，先做洪崖洞的电力增容方案。
屏幕上
两个黑体字像块冰，瞬间冻住了吴梦琪的血液。她放大邮件内容，张莉的措辞礼貌却不容置疑：因景区方面临时调整，票务系统联动需求暂缓执行，优先级低于电力改造。 发送时间显示 9:07，正是她跟张莉对峙的时候。
怎么会这样？ 吴梦琪的声音有些发飘，她扶着办公桌才站稳，指尖触到冰凉的主机箱，这个功能是赵总特别强调的，怎么能暂缓？ 她想起赵总说的 吊脚楼层次感，票务联动就是连接不同楼层的电梯，现在这电梯突然停了，整个方案都成了空中楼阁。
老周叹了口气，点开另一个窗口：上周张经理确实问过票务系统的接口参数，但没说要对接。刚才这封邮件，她还特意抄送给了王经理。 他压低声音，小吴，不是哥说你，你们部门的事最好别掺和，水太深。 他的目光瞟向门口，像在提防什么。
吴梦琪走出技术部时，12 层的江风正卷着潮气扑过来。玻璃幕墙上，她的影子被拉得又细又长，像根随时会断的线。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赵总助理的消息：赵总让我再确认下，今天能给技术部发需求吗？ 后面跟着个无奈的表情。
她站在电梯间，看着数字从 12 往下跳，心里像被塞进了块浸了水的棉花。张莉那句 明天就弄 还在耳边回响，可技术部的邮件分明写着 ，这两个词像齿轮一样卡住了她的呼吸。电梯门打开时，她撞见李伟叼着包子进来，看见她手里的方案册，突然嗤笑一声。
哟，吴大经理亲自跑技术部啊？ 李伟往旁边挪了挪，避免碰到她的胳膊，我就说新人做事不靠谱，连个对接都搞不定。 他嚼着包子的声音在密闭的电梯里格外刺耳，张姐早跟王经理说了，让你别碰核心环节，偏不听。
电梯在 7 层停下时，吴梦琪猛地推开门。走廊的冷风灌进领口，她摸出手机给张莉打电话，听筒里传来机械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连续拨了三次，都是同样的提示。
回到座位时，张莉正对着镜子补妆。吴梦琪把手机往桌上一放，通话记录界面亮着：已拨打 3 次，未接通你为什么让技术部暂缓需求？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让周围敲键盘的声音都停了下来。
张莉对着镜子挑眉：跟技术部协调进度而已，你至于这么大惊小怪？ 她转过身，口红在唇角画出完美的弧度，王经理刚说，投资人更关心预算控制，技术细节先放放。 她突然凑近吴梦琪，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别太较真，小心得罪人都不知道。
吴梦琪看着她精致却空洞的脸，突然想起在石门大佛寺酱园，张大爷翻酱缸时说的话：好酱要每天翻，偷懒一次就会生霉。 此刻的流程断层，就像酱缸里的霉点，起初只是个小小的疏忽，放任下去就会毁掉整缸酱。
她翻开方案册第 45 页，那里贴着磁器口的客流数据表，红色的曲线在周末时段陡峭地上升。根据测算，票务系统联动能让体验站的转化率提升 37%，这组数据是她蹲在景区出口数了三天才得出的结果，记录本上还沾着陈麻花的油渍。
这不是技术细节，是核心功能。 吴梦琪的手指点在数据曲线上，红色的墨迹几乎要戳破纸页，赵总之所以看好这个项目，就是因为线上线下能形成闭环，现在你让技术部暂缓，整个方案就成了空谈。
赵总那边我会去解释。 张莉合上化妆镜，金属外壳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响，你还是管好自己的事，比如磁器口的物料采购，别到时候出了岔子又怪别人。 她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补充了句，对了，王经理让你把体验站的预算表交给他，今天下班前。
吴梦琪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抓起手机给赵总助理发消息，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很久，最终还是删掉了输入的文字。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像是在打小报告，职场的规则从来不是非黑即白。
午休时，吴梦琪去了趟 12 层的茶水间。技术部的老周正跟同事抱怨：张莉上午打电话，一会儿说要对接票务系统，一会儿又说暂缓，耍我们玩呢？ 另一个声音接话：听说她跟王经理关系不一般，谁敢得罪啊。 水流哗哗声里，这些话像冰锥扎进吴梦琪的耳朵。
她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看着窗外的嘉陵江。江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的波光，货轮逆流而上时，船身激起的浪花碎在礁石上，像极了此刻的处境。手机里存着张大爷的电话，老人说过 有难处就找他，此刻拨号键按到一半，又被她按了取消。
回到办公室，吴梦琪在方案册的空白页写下 流程断层应对预案，笔尖划过纸面时，突然想起在洪崖洞谈判时，赵总说的 重庆的桥再复杂，也得有桥墩撑着。她摸出 U 盘，把所有原始数据加密备份，密码设成 磁器口青石板长度 + 洪崖洞层数 的组合，这是只有她知道的秘密。
下午四点，王经理突然在部门群里发消息：赵总项目优先级调整，票务系统联动暂缓，全力推进洪崖洞快闪店。@张莉 负责统筹，@吴梦琪 配合物料采购。 消息后面跟着个
的表情，像个不容置疑的句号。
吴梦琪盯着屏幕，手指在
键上悬了很久。周围响起键盘敲击声，李伟哼起了小曲，张莉正对着镜子练习微笑，一切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可她知道，那个红色的
字样，已经在流程的堤坝上凿开了道缝，江水正从缝隙里慢慢渗进来。
她翻开笔记本新的一页，画了座倾斜的吊脚楼，旁边写着：当关键环节被人为中断，所有的规划都将崩塌。 写完合上本子时，指尖触到夹在里面的银杏叶，叶脉清晰得像张没被篡改过的地图 —— 那是从石门大佛寺带来的，张大爷说 叶子黄了还会再绿，只要根还在。
夕阳透过玻璃幕墙斜切进来，在方案册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吴梦琪把加密 U 盘塞进保温杯夹层，那里还藏着石门大佛寺的直播脚本，上面有张大爷用酱缸里的红曲写的
二字。她知道，流程可以被暂缓，但有些东西必须守住，就像重庆的吊脚楼，哪怕江面起了风浪，桩基也要牢牢扎在岩石上。
手机震动时，是李姐发来的消息，只有个 。吴梦琪望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夕阳，回复了张大爷翻酱缸的照片，配文：每天翻一遍，就不会坏。 发送成功的瞬间，她仿佛闻到了酱缸里阳光与时间发酵的味道，浓烈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