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信骑在父亲特意为他挑选的稳健战马上,身后跟着一队护送他进京的御林军卫士名为护送,实为监视。
“世信啊,明天你就要踏上入京的路途了,爹有几句话要嘱咐你。这世上明抢易挡,暗箭难防啊。不过你也不必过于担忧,只要你踏踏实实地当兵,守住自己的本心,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父亲语重心长地说道。
“爹,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一定会小心谨慎的。”世信恭敬地回答道。
父亲点了点头,接着说:“你的铠甲和兵器就先不能带走了,爹连夜给你做了一把铁锤,你看看是否趁手。”说着,他将铁锤递给了世信。
世信接过铁锤,仔细端详起来。这把铁锤打造得十分精致,手柄光滑,锤头厚重,一看就是父亲的心血之作。他挥动了几下,感觉十分顺手,于是说道:“恩,爹,这铁锤很好用,我很喜欢。”
父亲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拍了拍世信的肩膀,说:“那就好。过一段时间,会有人主动联系你,到时候有什么困难,就来信告诉爹。”
世信点了点头,将铁锤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把铁锤,更是父亲对他的关爱和期望。
此时,他怀中揣着那道封他为昭信校尉、命其入御林军历练的圣旨。
这道圣旨虽然只是轻飘飘的绢帛,但在他年少的心头,却仿佛有千斤之重,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离开铁狼关,离开北疆那片他熟悉并为之战斗的土地。
初时,他对沿途的一切都感到新奇。
宽阔的官道、络绎不绝的车马、道路两旁逐渐变得茂密的植被,都与北疆的苍凉辽阔截然不同。
他像一块干燥的海绵,努力吸收着这些陌生的景象。
但很快,新奇感就被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情绪取代。
越靠近中原腹地,官道两旁出现的流民就越多。
他们扶老携幼,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空洞麻木。
他们从四面八方而来,如同被驱赶的羊群,漫无目的地向着他们认为可能有一线生机的地方蠕动。
空气中弥漫着汗臭、疾病和绝望的气息。
世信看到过一个母亲抱着奄奄一息的婴儿,跪在路边祈求一点吃食,婴儿的哭声微弱得像只小猫;
他看到过瘦骨嶙峋的老人倒在路旁,再也爬不起来,无人问津;他看到过为了半块发霉的饼子,几个半大的孩子像野狗一样厮打……
“军爷,行行好,给口吃的吧……”一个看起来比世信还小的少年,怯生生地拉住他马匹的缰绳,枯瘦的手上满是污垢。
世信下意识地去摸自己马鞍旁的干粮袋,却被旁边的御林军队正用眼神制止了。
那队正低声道:“校尉大人,流民太多,给不过来,一旦给了,我们会被围住,走不脱的。”
世信的手僵住了。
他看着那少年失望而麻木地松开手,蹒跚着汇入流民的人潮,心中一阵刺痛。
他想起了铁狼关,想起了父亲分发给流民田地、牛羊,组织他们屯田自救的场景。在那里,虽然艰苦,但至少人人有活干,有饭吃,有希望。而这里……
“他们……从哪里来?要去哪里?”世信忍不住问那队正。
队正叹了口气,脸上带着见怪不怪的淡漠:“各地都有吧。有的是家乡遭了灾,有的是赋税太重活不下去,还有的是被……唉,总之,都是活不下去的苦命人。去哪?谁知道呢,京城或许能讨口饭吃吧。”
京城,巨大的反差
当巍峨的京城城墙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时,世信并未感到多少兴奋。
穿过高大的城门,仿佛一步跨入了另一个世界。
城外是地狱,城内却像是……天堂?
宽阔的街道车水马龙,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
穿着绫罗绸缎的贵人乘坐着华丽的马车悠然驶过,香气扑鼻。
酒楼里传出丝竹管弦之声和喧哗笑闹,空气中混合着脂粉香、酒肉香和一种繁华都市特有的浮躁气息。
夜晚,某些街区更是灯火通明,莺歌燕舞,一派纸醉金迷。
这就是京城?这就是父亲和将士们在边关浴血奋战所要守护的“大楚腹地”?
世信被安排在御林军的一处驻地,条件算不上多好,但至少干净整齐,衣食无忧。
但他脑海中,却不断交替浮现着路上那些绝望麻木的面孔和眼前这令人眩晕的繁华景象。
他想起了铁狼关的兄弟们,在寒风中巡逻,在田地里劳作,吃着粗糙但管饱的饭食,用生命守护着关隘。
“凭什么?”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呐喊,“凭什么边关将士浴血沙场,食不果腹,而这些京城的蛀虫却能醉生梦死?
凭什么那些流民饥寒交迫,而这里却可以如此奢侈浪费?”
他摸了摸怀里那封圣旨,感觉它更加烫手了。这昭信校尉的官职,这御林军的身份,在这巨大的反差下,像是一个讽刺。
他站在驻地的院子里,望着京城那被灯火映照得有些泛红的夜空,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父亲曾经说过的话:“这世道,有时候比胡人的刀子更让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