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张三金用硬气和承诺暂时压下了明面上的哄抢,但暗地里,各种酸话和窥探从未停止。
张三金一家加倍小心,世信更是每晚抱着顶门杠守在马棚边。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追影在墨云的呵护下茁壮成长,额头的菱形白毛愈发醒目。
闪电和墨云也渐渐熟悉了新家,张三金开始尝试让它们熟悉农具,为开春的犁地做准备。
闪电性子烈,但力量惊人;墨云沉稳,耐力极好。
张三金看在眼里,喜在心头,觉得日子总算有了盼头。
然而,平静在一个赶集的日子被打破了。
这天,张三金套上墨云,准备去镇上用攒下的几张兽皮换些盐巴和针线。
他特意没带闪电,怕它性子躁,人多惊了它。
让杏花和世信留在家里照看赤电和小追影,顺便劈柴。
张三金赶着墨云,拉着简易的板车,刚出村口不远,迎面遇到了邻村有名的富户——钱老爷家的大管家钱贵。
钱贵坐着辆半新的骡车,正慢悠悠地往村里来,看样子是替钱老爷来收租或者办事的。
两车在狭窄的土路上交错而过。
墨云高大神骏,步伐稳健,气宇轩昂,立刻吸引了钱贵的注意。
他眯缝着小眼睛,贪婪地上下打量着墨云乌黑油亮、如同缎子般的皮毛,健硕流畅的肌肉线条,以及那沉稳有力的步伐。
“吁——”
钱贵叫停了自家的骡车,探出头,皮笑肉不笑地招呼道:“哟,这不是三金兄弟吗?
赶车去镇上?”
张三金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动声色:“是,钱管家,去换点东西。”
他只想快点过去。
钱贵却不急着走,目光像粘在了墨云身上:“啧啧啧,三金老弟,你这马……
可真是匹好马啊!
咱们这十里八乡,怕也找不出第二匹来!哪儿弄来的宝贝?”
张三金含糊道:“山里运气好,捡着了匹受伤的,治好了就养着了。” 他不想提追风的事,免得节外生枝。
“捡的?”
钱贵拖长了音调,显然不信,眼中精光一闪,“老哥这运气,可真让人眼热。
我们钱老爷,最爱收集好马。
前些日子还念叨着,想寻一匹脚力好、性子稳的坐骑呢。
我看你这黑马,就正合适!”
张三金心头一紧,立刻道:“钱管家说笑了,这马是家里的劳力,犁地拉车都指着它呢,可不是什么坐骑。”
“嗨,当坐骑不比拉车强?”
钱贵摆摆手,一副“我为你着想”的样子,“跟着钱老爷,吃香喝辣,住的是马厩,比你这风吹日晒强百倍!
三金老弟,不如这样,你开个价?价钱好说,我们钱老爷最是大方!”
张三金的脸沉了下来:“钱管家,这马,不卖。
它救过我的命,我当它是家里人。”
“家里人?”钱贵嗤笑一声,语气带着轻蔑,
“张三金,一匹畜生而已,你还真当儿子养了?
放着真金白银不要?
你可想清楚了,我们钱老爷看上的东西……”
他话没说完,但那威胁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张三金在村里算硬气,但跟邻村有钱有势的钱老爷比起来,无异于蚍蜉撼树。
钱贵笃定张三金不敢、也无力拒绝。
张三金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脑门,握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
他强压着怒火,声音冷硬:“钱管家,我说了,不卖。请让路,我还要赶集。”
他轻轻一抖缰绳,墨云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打了个响鼻,稳稳地迈步向前。
钱贵看着张三金赶着墨云从自己车旁过去,脸色阴沉下来,对着张三金的背影啐了一口:
“呸!给脸不要脸!一个穷猎户,也配骑这等好马?走着瞧!”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调转骡车,也不进村了,径直往自家老爷府上报信去了。
张三金一路赶到镇上,心里却像压了块大石头。
钱贵那贪婪的眼神和临走时的狠话,像毒蛇一样缠绕在他心头。
他知道,麻烦大了。
钱老爷是出了名的霸道,看上的东西,明里暗里的手段多的是。
墨云……
怕是保不住了。
他匆匆换了东西,连平时爱看的铁匠铺都没心思停留,立刻赶着墨云往回走。
一路上忧心忡忡,盘算着对策。硬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卖掉?绝不可能!把墨云藏起来?可那么大匹马,能藏到哪里去?
回到家,张三金把在村口遇到钱贵的事情,以及对方的威胁,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杏花和世信。
“什么?!那狗腿子敢打墨云的主意?!” 张世信一听就炸了,抄起墙角的劈柴斧头就要往外冲,
“我去劈了那姓钱的狗腿子!
我看谁敢动墨云!”
“站住!”张三金厉声喝道,一把拉住暴怒的儿子,“劈了他?然后呢?
等着钱老爷带人来抄家?
把咱们爷俩抓去坐牢?
还是直接乱棍打死?到时候别说墨云,赤电、追影,连咱爷俩的命都保不住!”
张世信被父亲吼得一愣,握着斧头的手微微发抖,满脸的不甘和愤怒:“那……
那怎么办?爹!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墨云抢走?墨云是追风留下的!
它救过您的命啊!” 他看向安静站在马棚里、正用温顺眼神望着他们的墨云,眼圈都红了。
张三金看着儿子,又看看墨云,再看看旁边不明所以、还在蹭着墨云撒娇的小追影,还有那匹同样神骏、正警惕地竖起耳朵的闪电,心乱如麻。
他何尝不心痛?何尝不愤怒?墨云不仅仅是匹马,是追风的信任,是这个家新生的希望!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院子里烦躁地踱步。
硬拼是死路一条。
求村长?村长也惹不起钱老爷。带着马逃跑?拖家带口,又能逃到哪里?官府的路引都弄不到。
“世信,”张三金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硬的不行,咱只能来软的,来‘拖’的!”
“拖?怎么拖?”世信急切地问。
“钱贵今天只是试探,钱老爷那边未必这么快就有动作。
我们得先稳住。”张三金压低声音,“明天,我去找王麻子。”
“找他?”杏花一脸嫌恶,“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
“对,就是他!”张三金眼中闪着精光,“王麻子这人,贪财、滑头,但消息灵通,跟外村三教九流都有点勾连。
钱老爷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可能比我们知道得快。我们给他点甜头,让他当我们的耳朵!”
“给他甜头?咱家哪有钱?”杏花不解。
“不用钱。”张三金指了指赤电,“开春第一犁,谁家不想图个吉利顺遂?咱家赤电力气最大,墨云最稳当。
我去悄悄放出风,就说……就说我张三金念着乡亲们日子都不容易,开春头三天,免费帮村里最困难的五户人家犁地,就用赤电和墨云!
但有个条件,得让王麻子来‘主持公道’,选这五户人家。”
世信眼睛一亮:“爹,你是想……?”
“对!”张三金点点头,“王麻子最爱揽事、贪虚名。
让他来选‘最困难的五户’,他肯定乐意,还能在村里落个好名声。
我们卖他这个人情,他得了面子,自然要承我们的情。
到时候,钱老爷那边真有什么动作,他就算不帮我们,至少也得提前透个风!
而且,我们免费帮困难户,在村里博个好名声,钱老爷想明着抢马,也得顾忌点乡里乡亲的口舌!”
世信想了想,虽然还是觉得憋屈,但不得不承认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好!爹,我听你的!我这就去办!” 他放下斧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但要是钱老爷真敢带人来硬的……” 他捏紧了拳头,骨节发出爆响。
张三金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看向马棚里安静的三匹马,眼神复杂。
守护这份来自荒野的馈赠,不仅要对抗贪婪,更要学会在夹缝中周旋,在险境中寻求生机。
与钱老爷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王麻子这个“智多星”,此刻竟成了他们不得不利用的一颗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