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灵气活性场”内,时间仿佛凝滞,唯有那纯净至极、活跃无比的太古灵气如同拥有自我生命般缓缓流淌、旋动,形成一片肉眼可见的、氤氲着淡淡辉光的奇异区域。
凌皓缓缓睁开双眼,眸底深处那因抵御“存在抹杀”而残留的疲惫与虚脱,正被周身毛孔涌入的磅礴生机迅速驱散,干涸的经脉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土地,贪婪地吸收着这远超寻常品质的灵韵,几近枯竭的神魂也在这温润滋养下逐渐恢复莹润光泽。
然而,他那张棱角分明、历来沉静的面容上,却并无多少劫后余生的喜悦之色,眉头反而微微蹙起,如锁深秋寒雾,眼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却沉重无比的凝重。
在这片由他逆天而行、强行开辟出的、仅数尺方圆的绝对“净土”之中,他对能量流转与法则交织的感知敏锐度,被提升到了一个自身前所未有的极致高度,远超乎平常状态。
一种更深层次的、难以言喻的不协调感,如同最为顽固的背景噪音,持续不断地存在于这方寸之地的活跃氛围边缘,隐隐与之抗衡,带来一种微妙的割裂感。
他深吸一口气,那活性灵气涌入肺腑,带来无与伦比的舒畅感,但他心神却瞬间沉静如古井寒潭,将所有灵觉彻底沉浸下去,不再局限于感知和享受灵气的“活性”本身。
他的意念高度集中,试图超越表象,去触摸其背后那更为玄奥的流转“根源”,追溯那支撑其存在的、冥冥中的宇宙“脉络”,探寻那不协调感的最终来源。
“万法顿悟”天赋在他意念驱动下无声而高效地运转起来,不再进行狂暴推演,而是化作最精妙的感应增幅器,将他自身与这片天地、乃至更深层宇宙的感应连接,提升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天人合一”的微妙境界。
他的感知仿佛被无限细化,化作亿万条无形无质、却灵敏至极的法则细丝,以自身所在的活性场域为核心,沿着场内那活跃灵气看似无序、实则蕴含深意的流动方向,逆向追溯而上。
这些感知细丝轻易穿透了“虚空神舟”的壁垒,穿透了外层空间的阻隔,不断向更深、更远处蔓延,触及了支撑本方宇宙运转的、更为基础与本源的法则层面,那是一片由无数规则线条交织成的、浩瀚无尽的能量海洋。
起初,映入“感知”的一切似乎宏大而有序,无数或明或暗的灵脉如同宇宙的血脉经络,又似横亘星海的璀璨星河,在既定的、宏伟的宇宙规则作用下缓缓运行,磅礴而壮丽,看不出明显异常。
但很快,一种极其细微、若有若无、却持续不断、坚定不移的“流失感”,如同完美乐章中一个不和谐的音符,被他那高度敏锐的灵觉精准地捕捉到了。
那感觉,仿佛在这浩瀚宇宙的能量循环体系深处,存在着一个巨大无比、却又无形无质的“漏斗”,正悄无声息地、持续不断地抽离着宇宙最根本的“本源”,那构成一切灵气活性与法则活力的最终源泉。
他的心神立刻紧绷,全部注意力都聚焦于此,小心翼翼地顺着这令人不安的“流失”感觉继续向更深处追溯,仿佛一位最高明的医道圣手,在凝神追踪一道存在于生命体最深处的、看不见的致命伤口。
这个过程艰难无比,充满了未知与风险,那“伤口”似乎并非存在于寻常时空,而是嵌于现实与虚无的夹缝之中,涉及宇宙最至高无上的根本法则,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动法则反噬或迷失于法则乱流之中。
然而,凌皓凭借其对法则的深刻理解与“万法顿悟”的加持,以及那一丝与宇宙本源建立的微弱共鸣,艰难地稳定着追溯的方向。
终于,在不知追溯了多远、多深之后,他的感知“触碰”到了一片难以用任何言语准确描述的、由无尽法则交织凝聚而成的奇异“边界”之处。
那并非实体意义上的边界,也非空间的尽头,而是本方宇宙与外部那无尽冰冷、死寂、充满未知危险的虚空的“间隔”,是维系宇宙内部稳定、隔绝外邪入侵的最终也是最重要的屏障——天地胎膜!
这本应完整无缺、坚固无比、散发着柔和而浩瀚法则辉光的宇宙胎膜,此刻映入凌皓感知中的景象,却让他心神剧震,如遭雷击!
那宏伟的胎膜之上,此刻竟布满了无数细密如蛛网、纵横交错的可怕裂痕!
这些裂痕形态各异,深浅不一,有些呈现出极其古老的黯沉色泽,边缘圆滑,仿佛源自不可考证的遥远太古年代,经历了无尽岁月的冲刷;有些则相对“新鲜”,裂痕边缘还残留着某种狂暴、毁灭性力量的恐怖余波,隐隐与某些远古神话中记载的、波及诸天万界的恐怖大战遗留景象吻合。
而其中最巨大的几道裂痕,更是狰狞可怖,如同巨大的伤疤,几乎贯穿了凌皓感知所能及的胎膜区域,仿佛下一刻就要将这片屏障彻底撕裂!
通过这些大大小小的破损之处,本方宇宙最为精纯、最为根本的“本源灵机”,正如同决堤的洪荒巨流般,不可抑制地、疯狂地向外倾泻,消散在外部那冰冷死寂、毫无生机的无尽虚空之中,如同鲜血从巨大的伤口中不断流失!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更令人心悸绝望的是,伴随着本源灵机的巨大流失,外部虚空那混沌、污浊、充满毁灭与死寂气息的“浊气”,也正透过这些裂缝,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地反向渗透进来!
这些混沌浊气与本方宇宙的清灵之气属性截然相反,格格不入,如同滴入清澈水缸中的浓稠墨汁,缓慢却极其顽固地污染、侵蚀、同化着它们接触到的一切能量与法则,所过之处,灵气的“活性”便不可逆地降低、衰败,变得“惰化”、沉寂。
凌皓的感知“看”着那代表宇宙生命力的本源灵机如同鲜血般不断流失,看着那代表腐朽与终结的混沌浊气如同毒液般持续渗入,这一出一进、一生一死之间的残酷景象,无比清晰地揭示了一个事实:本方宇宙正在从最根本的层面上,缓慢却坚定地走向“失活”与“污染”,走向衰亡的终点!
就像一个出现了破洞的皮球,内部的空气不断减少,压力持续降低,而外部的尘埃与污秽却不断涌入,污染内部。
他终于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明白了为何宇宙尺度的灵气会整体发生“惰化”,仿佛患上了一种蔓延的绝症。
明白了为何资源会日益枯竭,无论怎样争夺、如何开源,都不过是延缓而非根治。
明白了为何即便有“法则种子”不断从“万流归源井”窃取支流,反馈回本方世界的灵气依旧是杯水车薪,甚至其活性也在缓慢降低。
一切的根源,并非简单的资源分布不均或过度消耗的问题,而是宇宙本身……正在缓慢地“漏气”并“被污染”!
是承载一切的“缸”破了!是宇宙的根基坏了!
天地胎膜已损!且破损严重!
宇宙正在从最根本处不可逆转地走向衰亡!
这个血淋淋的真相,比任何强大的敌人、任何资源的匮乏、任何已知的危机都更加深刻,更加令人绝望。
它无关种族争斗,无关战略战术,它关乎的是整个宇宙存在根基的崩塌,是所有生灵无法逃避的、注定的终极命运。
一种冰冷彻骨、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凌皓的全身,远比之前面对“存在抹杀”时感受到的恐惧更加深沉,更加宏大,更加无可抗拒。
那是对整个文明、对整个世界、对已知的一切最终注定走向彻底终结的、无法抗拒的预见的恐惧,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绝对虚无的极致敬畏与战栗。
他缓缓地、几乎是艰难地收回了那延伸至宇宙本源的感知,身影在那仅数尺方圆的活性场域光芒映照下,显得格外渺小、孤独,甚至透出一丝悲凉。
周遭那活跃纯净、生机勃勃的灵气,此刻在他感知中,仿佛也蒙上了一层悲壮的意味,如同末日来临前最后的美好幻象。
这区区数尺的净土,这微不足道的“活性”火花,纵然神奇,又如何能对抗整个宇宙根基的不断倾颓?如何能弥补那遍布胎膜的可怕创伤?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虚空神舟”的厚重壁垒,穿透了无尽星海的遥远距离,沉重地落在那肉眼不可见、却无比真实地遍布伤痕的“天地胎膜”之上。
一种前所未有的、足以压垮星辰的沉重压力,无声无息地、却又实实在在地,落在了他的肩上,嵌入了他的道心之中。
真相,往往比想象更加残酷,更加令人窒息。
绝望,如同最深沉、最冰冷的宇宙暗面,无声地蔓延开来,笼罩了一切希望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