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御帐内,巨大的熊皮地毯尚带着山野的气息,烛火将几位重臣兼连襟的身影投在帐壁上。
永昌帝萧景宸已换了常服,眉宇间却仍带着日间处理突发事件的凝重。
萧景珩坐在下首,尽管面色平静,但紧握的拳心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阿烬昏迷中紧抱安宁不放的画面,早已由青鱼禀报到了他这里。
“今日之事,多亏了靖王府那位小侍卫。”萧景宸开口,打破了帐内略显沉闷的气氛,“若非他舍身阻拦,疯熊冲入营地外围,后果不堪设想。景珩,他伤势如何?”
萧景珩沉声道:“回陛下,江院首亲自看过了。外伤虽重,但未伤及根本,只是失血过多,需好生将养。只是……”
他顿了顿,“昏迷中惊悸不安,似有梦魇缠身。”
玄王萧砚舟性子最是跳脱,闻言立刻接话,带着几分戏谑看向萧景珩:“我说景珩,你从哪儿寻来这么个宝贝?功夫好,胆子大,对安宁那丫头更是……啧,拼死相护,昏迷了都撒不开手。不知道的,还当你提前给闺女招了个上门女婿呢!”
他这话半是调侃半是试探,意在缓和气氛,却也道出了几分众人心中的微妙感觉。
芙王萧砚宁温和地瞪了兄长一眼,语气却带着赞同:“二皇兄话糙理不糙。那少年确非常人。今日他搏杀疯熊的手法,狠辣精准,绝非寻常流浪儿能有的本事。尤其是最后那一刺,直取咽喉,像是……受过极为严苛的训练。”
他看向萧景珩,眼中带着询问。
骆北辰作为武将,看得更为透彻:“他的身法路数,糅杂了军中搏杀技和某些……类似死士的手段,但又有些不同,似乎被刻意扭曲过,为了隐藏来历。这般年纪,有此等手段心性,过往定然不凡,只怕也吃了不少苦头。”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能练出这等身手,经历的残酷可想而知。
张文瑾沉吟道:“景行回去后,也对这位阿烬赞不绝口,说他沉默寡言,但眼神清正,并非奸邪之辈。只是其身世成谜,终究让人难以完全放心。”
他身为文官,考虑得更周全些。
陆明远接口,他掌管京城治安,消息灵通:“臣已初步查过,近半年京城及周边并无符合他年纪、特征的失踪或备案人员。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这更增添了几分神秘。
最年轻的江清晏刚从阿烬那边过来,补充了关键信息:“陛下,各位王爷、大人,下官为他处理伤口时发现,他除了今日的新伤,身上还有许多陈年旧疤,有些甚至是……鞭伤、烙伤留下的痕迹。观其形态,非一日之功。”
他语气沉重,“这少年,恐自幼便生活在极其恶劣的环境之中,饱受折磨。”
帐内一时寂静。
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众人神色各异的脸。
萧砚舟收起了玩笑之色,叹道:“若真如此,倒是个可怜孩子。那般狠辣身手,怕也是被逼出来的求生之道。”
萧景宸手指轻叩桌面,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萧景珩身上:“景珩,你既将他留在安宁身边,想必自有考量。今日他护驾有功,于公于私,都该重赏。待他伤愈,朕欲赐他一个身份,你看如何?”
萧景珩起身行礼:“陛下圣明。臣观其心性坚韧,知恩图报,对安宁更是……全心维护。至于其身世,”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臣会继续查探。但无论他来自何处,既入了我靖王府,臣便不会因未知的过去而轻易否定他这个人。他所缺失的,靖王府可以给他。”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既表明了维护之意,也彰显了靖王的担当与气度。
帐内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萧砚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得对!管他以前是干什么的,现在是我们靖王府的人了!以后好好待他就是!”
御帐内的讨论,从最初的探究与调侃,最终归于对少年坎坷命运的怜惜与对其未来的接纳。
夜渐深,众人散去,只留烛火依旧跳跃,映照着那张巨大的熊皮,也仿佛映照着那个身世成谜、伤痕累累,却用生命守护着一缕温暖的少年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