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兰菁的计划以惊人的效率推进着。
江南的乔山毅全力配合,大批经过处理的柔软羊毛和首批赶制出来的羊毛衫、毛袜、围巾等物,连同招募到的十余名熟练针织妇人,由乔家商队护送,冒着渐寒的秋风,顺利抵达京城。
“云裳阁”旁一处稍小的铺面被迅速打通改造,挂上了“暖绒阁”的匾额。
店内陈列着各种羊毛制品,从厚实保暖的毛衣毛裤,到轻便贴身的毛线内衣,再到花样繁多的围巾帽袜,一应俱全。
那乳白、浅灰、靛蓝等素雅颜色,以及前所未有的柔软触感和明显优于棉絮的保暖性,立刻吸引了前来“云裳阁”的贵妇小姐们的注意。
虽价格不菲,但购买者依旧踊跃,尤其是为家中老人和孩子添置。
然而,就在“暖绒阁”悄然预热,准备正式开业时,乔仲远下朝回来,眉宇间带着一丝凝重,却也有一丝异样的神采。
晚膳后,他将乔兰菁唤至书房。
“菁儿,你弄的那个羊毛衫,为父试穿了,确实轻暖异常。”乔仲远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件不起眼的灰色毛衣,随即话锋一转,“今日朝堂上,为军饷之事,又吵得不可开交。西北苦寒,将士们冬衣匮乏,陛下为此忧心忡忡。”
乔兰菁心思电转,立刻捕捉到了父亲话中的关键——陛下缺钱,西北缺御寒之物。
她脑中瞬间形成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父亲,”她眸光清亮,语气却沉稳,“既然陛下为此事烦忧,我们或许可尽一份心力。”她顿了顿,清晰地说道,“‘暖绒阁’首批制作完成的羊毛衫,除留下二百套在京中试售,其余五万件,女儿愿全部献出,作为御寒物资,由朝廷拨付西北将士!”
乔仲远闻言,猛地一震,看向女儿:“五万件?这……这可不是小数目!”
这批物资若折算成银钱,价值巨大。
乔兰菁神色不变,继续道:“不仅如此。”
她转身从内间取出一个早已备好的锦盒,打开,里面是厚厚一叠银票。“这里是三万两银票。女儿想请父亲,在朝堂争议最烈时,代乔家献于陛下,言明是捐赠西北军饷之用。”
她看着父亲震惊的眼神,轻声解释,话语却如重锤:“父亲上书时需谦辞,只说乔家乃普通商户,蒙陛下天恩,方能安稳经营。家中小辈皆知,无西北将士浴血守护,便无我等商贾安宁行商之日。天下是陛下的天下,陛下为国事殚精竭虑,我等子民无力分忧,只能尽此绵薄之力,盼国泰民安。”
乔仲远看着女儿,眼中满是不可思议,更有一丝激赏。
他瞬间明白了女儿的深意。这不仅仅是捐献,更是一次精准的雪中送炭,一次极高明的政治表态!
他重重颔首:“为父明白了!”
隔日朝会,果然如乔仲远所料,关于西北军饷的争论再起,户部与兵部官员各执一词,龙椅上的皇帝面色沉凝。
就在气氛最为胶着之际,乔仲远手持玉笏,稳步出列。
“陛下,臣有本奏。”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这位平日里并不算特别活跃的新科状元身上。
“讲。”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臣,翰林院修撰乔仲远,代江南乔氏一族,欲向朝廷进献羊毛衫五万件,助西北将士御寒。另,捐赠银票三万两,充作军饷,望陛下允准。”乔仲远声音清朗,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五万件冬衣?
三万两现银?
这乔家好大的手笔!
就连端坐一旁的靖王世子萧景珩,也不禁微微挑眉,看向乔仲远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深意。
吏部尚书张承瀚、陆文渊等人亦是面露讶色。
皇帝身体微微前倾,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献礼所动:“哦?乔卿,细细说来。”
乔仲远依着女儿所教,姿态放得极低,语气恳切:“回陛下,此羊毛衫乃臣家中晚辈依据古方,改良西北羊毛所制,轻便柔软,保暖尤胜寻常棉衣。家中小辈感念陛下天恩,更知西北将士守土卫国之艰辛。常言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若无将士边关浴血,何来我等百姓安居乐业?陛下为国事宵衣旰食,臣等无能分忧,唯有尽此绵薄之力,略表心意。银钱虽少,衣物虽薄,却是乔家上下对陛下、对朝廷、对边疆将士的一片赤诚丹心!”
他这番话,情真意切,既捧了皇帝和将士,又表明了商贾百姓的感恩之心,姿态谦卑到了极点,却更显其心可嘉。
皇帝沉默片刻,目光锐利地看向乔仲远:“乔卿,这番话,是你家中哪位晚辈所言?”
他能感觉到,这番滴水不漏的言辞,绝非乔仲远这等正统文人惯常的思路。
乔仲远心头一凛,如实禀奏:“回陛下,是臣之四女,乔兰菁。前两日家宴,她见臣为朝事烦忧,问及缘由,便有此言。家中其他小辈听闻,亦深以为然,纷纷赞同。”
“乔兰菁……”皇帝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脑海中浮现出“济安皂”、“玉洁散”、“沁芳居”,还有那胆识过人的茶楼整顿,如今又有这雪中送炭的羊毛衫和巨额捐银。
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赞赏,随即朗声道:“好!好一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好一个乔氏满门忠义之心!朕,准了!”
“陛下圣明!”众臣齐声高呼,心思却各异。
有感慨乔家忠心的,有惊叹其财富与魄力的,也有如永昌侯之流,暗自咬牙嫉恨的。
乔仲远恭敬地将装着三万两银票的锦盒由内侍呈上,并禀明五万件羊毛衫已准备就绪,随时可听候调运。
这一日,乔家之名,再次震动京城。
不仅因其巨额捐献,更因那份“先国后家”的赤诚,以及那位屡屡创造出人意料之举的乔四小姐——乔兰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