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还没散。
凤昭月踩着湿泥往前走,脚底打滑。她扶了下树干,掌心火纹又热了一下,像是提醒她什么。
谢陵舟走在前面,剑没出鞘,但手一直按在剑柄上。他忽然停步,抬手示意她别动。
前方地面塌了个坑,焦黑一片。坑底有木片,烧得只剩边角。
凤昭月蹲下,手指碰了碰那块炭化的木头。火势是从里面烧起来的,不是外面点的火。她皱眉,这手法不对劲。
谢陵舟捡起一块残片翻看,背面用炭笔写着数字:361。
三百六十盏灯,多出这一盏。
“还有一个命格没进阵。”他说。
凤昭月站起来,四周静得奇怪。鸟不叫,风没有。她闭眼,催动天机眸。三息之间,血迹流向在脑中闪现,指向林子深处。
她刚要开口,一声鸟鸣划破安静。
不是真的鸟叫。
是人学的。
暗影一闪,消失在树后。
谢陵舟拔剑半寸,护在她身侧。两人慢慢往前走。泥土越来越软,踩下去会陷进去。
谢陵舟突然蹲下,拨开落叶。土里埋着一块布条,颜色发黑,像是被血泡过又晒干。
他扯出来,递给她。
凤昭月接过,指尖一抖。
布角绣着半朵梅花。
这是她七岁前穿的贴身衣裳上的图案。那件衣服早就不见了,连她自己都以为丢了。
怎么会在这?
她把布条塞进袖子,没说话。眼神沉了下去。
谢陵舟看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
雾越来越厚,几步外就看不清人影。树干扭曲,枝叶交错,像一张网罩在头顶。
他们转过一片枯林,眼前出现一个破庙。门板倒在地上,墙裂了一半。
庙门口站着一个人。
灰布衣裳,褪色红头绳。
是云娘。
凤昭月呼吸一顿。
云娘不该活着。她明明在裴仲攻府那天,为救老夫人挡了箭,死在内院。
可现在她就站在这里,手里握着两把短刀,刀尖朝外。她身后有个孩子,蜷在地上,脸色发青。
云娘抬头看见他们,没动,也没说话。她的眼神很空,但刀没放下。
凤昭月往前一步,“云娘?”
云娘嘴唇动了动,“小姐……快走。”
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
凤昭月又走近一点。她凝视云娘双眼,三息之内,天机眸运转。眼前掠过几道光影——云娘气运断成碎片,像风中残烛,随时会灭。但她确实是活人,不是傀儡,也不是鬼。
“你在护谁?”凤昭月问。
云娘没回答,只是把孩子往身后拉了拉。
那孩子手臂露出来一点,皮肤下隐约有红色纹路,像火纹,但歪歪扭扭,像是被人硬刻上去的。
凤昭月心头一紧。
谢陵舟低声说:“有人拿前朝血脉炼蛊。”
云娘突然抬头,“他们抓了三十多个孩子,都是带火纹的根骨。这些孩子……是容器。”
她话没说完,树冠上方一道寒光射下!
透骨钉!直奔云娘后心!
谢陵舟瞬间出剑,苍雪划出一道白线,叮的一声,钉子落地。
他跃身挡在凤昭月和孩子之间,剑横胸前。
凤昭月弯腰捡起钉子。钉尾刻着一个徽记——凤凰衔玉,凤家嫡系专用。
她的脸一下子白了。
凤家的东西,怎么会在裴仲手里?还用来杀云娘?
她攥紧钉子,指甲掐进掌心。火纹烫得厉害,但她忍着没动。
“你从哪来的?”她盯着云娘。
云娘咳了一声,嘴角渗出血,“我那天没死。箭偏了心口,裴仲把我拖走,关了三年。他们在我身上试蛊,逼我说出小姐的命格弱点……但我没说。”
她说完,低头看向孩子,“后来我逃出来,找到这批孩子。他们正在炼‘九阴祭体’,要把前朝火纹之力抽干,喂给主蛊。”
凤昭月听得全身发冷。
谢陵舟扫视四周树冠,“裴仲在看着。”
云娘点头,“他一直在。这森林是他的养蛊场,每一盏命格灯,就是一个孩子的命。”
她突然剧烈咳嗽,一口血喷在地上。
凤昭月上前扶她,却被推开。
“别碰我,”云娘喘着气,“我体内还有蛊种,沾人就传。”
她抬起眼,看着凤昭月,“小姐……你得毁了寒潭底下的母鼎。不然所有被采过的命格,都会被吸干。”
凤昭月刚要问细节,头顶风声再起!
又是透骨钉,这次目标是地上的孩子!
谢陵舟挥剑格挡,钉子撞上剑身,火星四溅。
他低喝:“有人在高处操控机关!”
凤昭月抬头,浓雾遮住树顶,什么都看不见。她掌心火纹滚烫,但不敢用。刚才在道观已经用了两次,第三次会伤经脉。
云娘突然扑向孩子,把人抱进怀里。
第三枚钉子射来,正中她肩胛!
她闷哼一声,没松手。
凤昭月冲过去想扶,云娘却猛地推开她,“走!别管我!他们马上就会派死士来清场!”
谢陵舟一把将她拉开,剑锋扫向四周,“我们不走。”
云娘摇头,声音断断续续,“小姐……我不配求你原谅。我当初给你下毒,是真的想让你死。可现在……我不想让他们再害人了。”
她抱着孩子,背靠破庙墙根,刀还握在手里。
“去找寒潭……母鼎上有凤家祖印……只有你能破……”
话没说完,第四枚钉子从雾中射出。
这一次,没人能挡住。
钉子穿透云娘右胸。
她身体晃了晃,没倒下,反而把孩子往庙里推了一把。
凤昭月扑过去接住孩子,回头大喊:“云娘!”
云娘靠着墙,慢慢滑坐下去。血顺着指缝流出来,滴在焦土上。
她最后看了凤昭月一眼,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然后头一偏,不动了。
凤昭月站在原地,手里抱着昏迷的孩子,耳边嗡嗡作响。
谢陵舟走到云娘身边,探了探鼻息。他站起身,眼神冷得像冰。
“钉子是从东南方射来的。”他说,“那边有机关台。”
凤昭月低头看孩子。那孩子脸上浮着一层黑气,呼吸微弱。她伸手探他手腕,皮肤下那道假火纹在跳动,像是有东西在里面爬。
她想起云娘说的——容器。
这些人不是要杀人,是要把火纹之力榨出来,喂给某个更大的东西。
她抬头看向谢陵舟,“去寒潭。”
谢陵舟点头,“我背孩子。”
他接过孩子,绑在背后。凤昭月捡起云娘掉落的一把短刀,握在手里。
两人转身离开破庙。
走了十步,凤昭月突然停下。
她回头。
云娘的尸体还在原地,血浸进泥土。但在她倒下的地方,地上那滩血,正缓缓向西流动。
不是往下渗。
是平着流。
像被什么东西吸过去。
凤昭月蹲下,手指蘸了点血。血丝离手时,拉出一条细线,指向林子西边。
她站起身,声音很轻,“她在留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