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沙漠是一口巨大的熔金之锅,沸腾的热浪扭曲着视线,连骆驼粗重的喘息都带着奄奄一息的疲态。队伍沿着古老车辙,在一片相对平坦、遍布黑色碎石的戈壁滩边缘艰难前行。这里的沙地混合着坚硬的石砾,行走起来比纯粹的流沙区稍省力气,但无处不在的酷热与致命的缺水,依旧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雷娜·伊莎尔体内的共鸣感越来越强,仿佛心脏被一根无形的、灼热的丝线牵引着,直指东南方那片在热浪中荡漾的、颜色略显深沉的天空。她必须集中大部分精神才能勉强压制住体内那躁动不安、光暗交织的力量,这让她对外界的感知变得有些迟钝。
刑泽依旧如同最警惕的头狼,走在队伍最外侧,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每一处可能藏匿危险的岩石阴影和沙丘脊线。突然,他毫无征兆地抬起右手,握拳——整个队伍瞬间停滞,所有人和骆驼都在一瞬间定格,连呼吸都为之屏住。
“有动静。”刑泽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寒风吹过冰面。他的目光锁定了右前方一片隆起的、布满了风蚀孔洞的岩石区。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那片死寂的岩石后面,如同鬼魅般闪出了七八个身影。
这些人穿着与沙土同色的、破烂不堪的袍子,脸上裹着肮脏的头巾,只露出一双双如同沙漠饿狼般凶狠而贪婪的眼睛。他们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有锈迹斑斑的弯刀,有打磨粗糙的长矛,甚至还有简陋的弓箭。他们动作迅捷,散开成一个松散的半弧形,无声地切断了队伍向右侧规避的路线,显然对这片地形极为熟悉。
沙匪。
黑胡子独眼中瞬间爆射出怒火与狠厉,他低吼一声:“他娘的,终于还是撞上了这帮地老鼠!”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挂在驼鞍旁的战斧,又迅速评估了一下对方的人数和装备。
对方没有立刻进攻,为首一个身材高大、脸上有一道狰狞刀疤的沙匪,用沙哑的嗓音喊出了一连串急促而古怪的土语,夹杂着一些生硬的通用语词汇:
“货物……骆驼……水……留下!人,滚!”他的眼神如同毒蝎,重点扫过队伍背负的鼓胀水袋和看起来依旧健壮的四峰乘骑骆驼。
紧张的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致。士兵们(虽然仅存两三名)紧张地握住了武器,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决绝。他们知道,在这种地方遭遇沙匪,几乎没有妥协的余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赵云澜的心猛地一沉。战斗是他们最不愿看到的情况,尤其是在物资短缺、人困驼乏的此刻。任何伤亡和体力的过度消耗,都可能让他们无法抵达目的地。他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破局之法。硬拼?对方人数占优,且以逸待劳,己方胜算不大。谈判?看对方那赤裸裸的贪婪,几乎没有可能。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瞬间,刑泽动了。
他没有等待对方进攻,也没有任何警告。他的身影如同脱离了地心引力,从静止到爆发只在瞬息之间。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道黑色的残影已如同贴地疾飞的夜枭,径直射向那名发话的沙匪头领!
快!无法形容的快!
那沙匪头领显然也是刀头舔血之辈,反应不慢,怪叫一声,手中弯刀下意识地向前劈出,带起一道恶风。然而,他的刀才刚刚举起,刑泽的身影已经诡异地切入了他刀势的死角。没有金铁交鸣的巨响,只有一声极其短暂、令人牙酸的“噗嗤”声。
刑泽的青铜短刃,如同毒蛇的信子,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精准地刺穿了头领持刀手臂的肩胛骨缝隙!短刃一绞一抽,伴随着骨头碎裂的轻响和头领凄厉的惨叫,他整条右臂瞬间耷拉下来,弯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刑泽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短刃回旋,刀柄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头领的太阳穴上。那头领连第二声惨叫都没能发出,双眼一翻,如同破麻袋般软倒在地,生死不知。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直到头领倒地,其他的沙匪才如梦初醒,发出惊怒交加的吼叫,挥舞着武器冲了上来。
“动手!”黑胡子见状,知道已无转圜余地,怒吼一声,抄起战斧,从驼背上一跃而下,矮壮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如同旋风般冲向左侧一名持矛的沙匪。战斧带着骇人的风声劈下,那沙匪慌忙举矛格挡,“咔嚓”一声,粗糙的木矛杆应声而断,战斧余势未衰,在其胸口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可怕伤口。
几乎在同一时间,刑泽已如同虎入羊群,他的身影在沙匪中间穿梭,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一声闷响或短促的惨嚎。他的攻击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精准、狠辣、高效,专攻关节、要害,力求在最短时间内让敌人失去战斗力。青铜短刃在他手中,时而如匕首般突刺,时而如短棍般横扫,化作一道道致命的乌光。
一名沙匪试图从背后偷袭刑泽,弓箭刚刚拉开,一道炽白色的光芒如同利箭般后发先至,精准地击中了他持弓的手腕!
“啊!”那沙匪惨叫一声,手腕处传来灼烧般的剧痛,弓箭脱手落地。是雷娜·伊莎尔!她强忍着体内的力量翻腾,抓住瞬息的机会,施展了一道低阶的“神圣冲击”。虽然威力不大,但时机恰到好处。
赵云澜没有直接参与战斗,他迅速从驮畜背上取下了一副备用的、由黑胡子改造过的强弩,冷静地上弦,搭箭。他的目标不是杀伤,而是威慑和干扰。一支弩箭“嗖”地射出,精准地钉在一名试图绕过战团、冲向骆驼的沙匪脚前,溅起的沙土吓得那人连连后退。
战斗爆发得突然,结束得也极其迅速。
在刑泽堪称恐怖的个人武力碾压,以及黑胡子狂猛的辅助,加上雷娜和赵云澜恰到好处的远程干扰下,这群看似凶悍的沙匪,在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内,便彻底崩溃。除了最初被刑泽瞬间废掉的头领,另有三人重伤倒地呻吟,剩余几人见势不妙,发出一阵惊恐的呼喊,连滚爬爬地扔下武器,如同受惊的沙鼠般逃回了那片岩石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戈壁滩上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风沙掠过岩石的呜咽声,以及空气中弥漫开的、淡淡的血腥味。
黑胡子拄着战斧,喘着粗气,独眼扫过地上的狼藉,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呸!不堪一击!”
刑泽已经无声地回到了队伍旁边,正在用一块干净的布擦拭着短刃上的血迹,神情依旧冷漠,仿佛刚才那场短暂的杀戮与他无关。
赵云澜放下弩箭,快步走到那头领身边,探了探鼻息,还有气,只是重度昏迷。他迅速在其身上搜索了一番,除了一些零碎的钱币和劣质的烟草,没有找到任何能表明身份或来历的东西。
“清理战场,收集有用的物资,特别是水!”赵云澜下令道。
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从这些沙匪和他们藏匿在岩石后的一个小小营地里,他们找到了一些宝贵的水袋(虽然水质浑浊,但聊胜于无)、少量食物,以及几匹瘦骨嶙峋、但显然被沙匪充作坐骑的沙漠马。
补充虽然有限,但在眼下却是雪中送炭。
雷娜走到那名被刑泽击倒的沙匪头领身边,看着他昏迷中依旧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抬起手,柔和的白色光芒笼罩住他流血不止的肩膀,暂时止住了血,保住了他一条命。这是她作为祭司的底线。
黑胡子看着收集来的物资,脸色稍霁,但独眼中的警惕并未放松:“这帮家伙不过是开胃小菜,估计是看我们人少骆驼好,想来碰碰运气。妈的,看来这‘蝎子小径’果然不太平。”
刑泽擦拭完短刃,归鞘,目光投向沙匪逃窜的方向,冷冷道:“他们,不是偶然。”
赵云澜点了点头,神色凝重。他也感觉到了。这次遭遇,与其说是偶然的劫掠,不如说更像是一次……试探。是对他们这支突然出现在这片死亡区域的小队伍的试探。
“收拾一下,尽快离开这里。”赵云澜说道,目光再次投向东南方。
沙匪的插曲过去了,带来的短暂补给无法扭转根本的困境,却像一记警钟,敲打在每个人心上。这片沙漠,不仅有着自然的残酷,更潜藏着人为的恶意。通往“灼热之扉”的路,注定不会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