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九爷,他还活着。内心深处几乎要破土而出的念头被我瞬间掐灭——九爷是不是找到出路,自己跑了?绝境之中,求生是本能,抛下累赘独自逃生,似乎也并不是不可想象的选项。他若真走了,我们这三个“负累”,尤其是背着“半扇石磨”的五哥,恐怕顷刻间就会变成身后枪口下的亡魂。
脚步声越来越近,九爷的身影在灯光中显现。他没有像老杨那样筋疲力尽地直接坐下,而是拖着脚步径直走到我们和大块头之间。他没有看我们,缓缓摊开了一直紧握成拳,指节都有些发白的手掌。
掌心里,赫然躺着一块形状怪异、边缘凹凸不平的灰白色物体。
我伸长脖子,眯起眼睛,借着光线努力辨认——掌心中的是半块人类的颌骨。
骨头表面的纹理清晰可见,带着岁月侵蚀的粗糙质感。断裂的骨头上,还牢牢地嵌着四颗深黄发黑、磨损严重的牙齿,那是半边残留的后槽牙,牙根深陷在骨腔里,牙冠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无声地诉说着它曾属于一个活生生的同类。
“嘶……”五哥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声音里充满不解,“九爷,你他娘的在里面麿叽那么久,就……就摸回来这么个晦气玩意儿?这有个屁用啊!那鬼地方到底通哪儿?能出去吗?”
九爷的目光终于从大块头身上移开,淡淡地看了一眼五哥。他没有直接回答五哥的问题,更像是对着空气,又像是说给那个可能根本听不懂、或者根本不在乎的大块头听:
“这是人的下颌骨残片,看这牙齿的磨损程度和钙化发黑的样子,死者是个成年人,死了……有些年头了。”他顿了顿,接着说道:“通道很深,我没走到尽头,看到这个……我就回来了。”
人的骨头!死人的骨头!
有下颌骨残片,就意味着旁边可能散落着破碎的头颅;有破碎的头颅,就代表着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底,以极其惨烈的方式终结!牙齿是人体最坚固的部位,能在地下埋藏千百年而不腐,九爷遇到的这个“死鬼”,谁知道已经在这永恒的黑暗里沉眠了多少岁月月?也许是几百年前开凿此地的矿工?也许是更久远年代的殉葬者?或者……和我们一样,被命运驱赶至此,最终未能逃脱的“后来者”?
心脏疯狂跳动,浑身汗毛根根倒竖。在上面矿洞里的遭遇还历历在目,鬼门关前的阴风似乎还在耳边呼啸,侥幸捡回一条命才多久,难道现在就要主动钻进这明显死过人的凶煞之地,去跟死神来个脸贴脸的“亲密接触”。
九爷特意拿着这骨头回来给大块头看,用意再明显不过。这是警告,里面肯定凶险异常,可能通往真正地狱的死路。进,还是不进?生,还是死?此刻,就悬在这掌握生杀大权的“活阎王”一念之间。
我斜着眼睛,死死盯着九爷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一股无名火在心里燃烧。九爷啊九爷,你是不是嫌我们身后这两尊煞神手里的家伙不够快,不够狠?非要引着我们往这前有索命恶鬼、后有夺命枪口的绝路上走?这块骨头,哪里是探路的凭证,分明就是一道催我们上路的索命符,你这是在提醒阎王爷别忘了收人。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大块头在那半块带着牙齿的下颌骨上停留了仅仅几秒,随后,他没有犹豫,没有询问,抬起手,指向了左侧刚刚带回死亡讯息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