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散去，大帐里重新安静下来。
夏云峥跟潘律他们，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揣着那个能把天捅个窟窿的计划，去搞一场大变革的风暴。
只有夏青禾没动，油灯的光把她的影子拖得老长，印在整个地图上。
三根支柱，剑书跟犁。
军事跟政治都安排妥当，下面，就是最要命的经济。
“第一届五年计划草案算是搞定了，接下来就是执行。”
“没有钱，一切都是扯淡。”
她的手指，在地图上青禾镇的位置上点了点，然后线一样划向中原的方向。
“钢铁有了，接下来就是把它变成粮食布匹还有药材，变成血液来养我们这座战争机器。”
“苏玉娘……”
她轻声念出这个名字。
这个精明的女商人，是她计划里最关键的一环。
就在这时，帐篷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报！！”
一个护卫在门口单膝跪下，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兴奋跟一丝困惑。
“领主大人！镇子外面来了一支商队！规模...规模巨大！为首的，说是您的故人，苏玉娘！！”
哦？
说曹操，曹操到。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夏青禾嘴角微微挑了挑。
“走，去看看咱们的财神爷。”
她走出大帐，清晨的冷风迎面扑来，带着一股泥土跟焦炭混合的味道。
天边，启明星亮得吓人。
青禾镇的入口处，已经聚满了听信儿来看热闹的镇民。
一条长得看不到头的商队，跟条趴窝的巨龙一样，安静的停在晨光里。
上百辆装得满当当的大车，用厚实的油布盖着，露出沉甸甸的轮廓。
好几百个护卫，不像上次那些江湖混子，而是清一色的皮甲长刀，一个个杵在那儿跟木头桩子似的，浑身都透着一股子老兵才有的杀气。
“乖乖，这苏玉娘是把全部家当都搬来了？”
“看来上次的煤炭生意，让她尝到大甜头了。”
夏青禾心里门儿清。
商队最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儿。
苏玉娘还是那身艳丽的胡商长袍，但外面多罩了件贼贵的白狐裘，让她在北境的寒风中，既有风情，又多了几分贵气。
她也在看眼前的青禾镇。
然后，她就傻眼了。
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头一回藏不住那种惊骇。
这...这是那个破破烂烂的流放营地？
上次来，这里还就是个大点的村子，土墙又矮又破，人一个个面黄肌瘦。
这才几天功夫？
平坦宽敞的道，两边是一排排正在打地基的整齐房子。
远处，一座她从没见过的、十米高的巨塔（高炉）安安静静的立着，像一头远古怪兽，就算没点火，也散发着让人心慌的压力。
镇子里来来往往的镇民，脸上没了麻木跟绝望，反倒是一种充满干劲的希望。
最让她心惊肉跳的，是那些在镇子内外巡逻的兵。
他们穿着一样的铠甲，拿着长矛，走路整整齐齐，眼神跟刀子一样。
这哪是流放犯，分明是一支铁打的军队！
苏玉娘心里翻江倒海。
她自认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可眼前这一切，她这辈子就没见过这种事。
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根本不是人能干出来的。
“苏姐姐，别来无恙？”
夏青禾含笑的声音，把她从震惊里拽了回来。
苏玉娘倒抽口凉气，把心里的惊涛骇浪压下去，脸上立马又挂上那副招牌式的媚笑。
“我的好妹妹，你这地方，真是每次来，都给姐姐我一个天大的惊喜啊！！”
她走上前，亲热的拉住夏青禾的手，真跟多年未见的亲姐妹一样。
“姐姐我这次可是带了血本过来。上好的粮食五万石，棉布一万匹，还有你上次要的各种药材跟书籍，啥都有。怎么样，姐姐够意思吧？”
夏青禾心中一动。
五万石粮食！
这简直是救命的雨！
有了这批粮食，她收编那几千降兵带来的后勤压力，一下就解决了。
“姐姐当然够意思。”
夏青禾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话头却转了。
“不过，我猜姐姐这次来，不光是送东西吧？你的护卫，可比上次厉害多了。”
苏玉娘的眼波转了转，媚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妹妹你。不瞒你说，姐姐这次，是想跟你谈一笔更大的生意。”
“哦？多大？”
苏玉娘伸出三根水葱似的手指，红唇轻轻张开：
“我想垄断你这里未来三年，所有产出的...新东西。”
夏青禾笑了。
“姐姐的胃口，可真不小。”
“那就要看妹妹你的本事，配不配得上姐姐我的胃口了。”苏玉娘的眼里闪过一丝商人的精明。
她明显是看出了青禾镇的巨大潜力，准备下血本了。
“好啊。”
夏青禾点点头，没多说废话。
她转身，对着身后不远处，正带一队工匠搬铁锭的老石招了招手。
“老石，拿一块最好的新铁，再拿一把刚打出来的菜刀过来。”
“是！领主大人！！”
很快，一块泛着均匀暗银光泽的铁锭，跟一把造型朴素的菜刀，被送到了面前。
苏玉tiny娘看着那块铁锭，眼里有点迷糊。
这铁，好像是比市面上的好些，质地更匀，可...说到底还是铁。
夏青禾看出了她的想法，也不解释。
她拿起那把菜刀，掂了掂，然后对苏玉娘说：
“苏姐姐，借你商队里一块普通的铁锭用用。”
苏玉娘挥了挥手，马上有护卫从车上搬下一块中原常见的、打铁器用的熟铁锭。
两块铁锭并排放在一起，好坏一眼就看出来了。
苏玉娘的铁锭，灰黑又粗糙，上面还有不少杂质跟气孔。
而青禾镇的铁锭，致密光滑，跟一块天生的艺术品似的。
“妹妹，你想干嘛？”苏玉娘好奇的问。
夏青禾没回答。
她只是举起了手里的菜刀。
在所有人，包括苏玉娘不敢相信的目光中，对着那块中原铁锭，轻轻的挥了下去。
没啥惊天动地的响动。
就听见“唰”的一声，那声音又脆又让人牙酸！
那感觉，不像在砍铁...倒像是拿热刀子切牛油。
那把普普通通的菜刀，轻松的没进了铁锭里，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深达半寸的口子！！
而菜刀的刃口，连个卷边都没有，依旧寒光闪闪！
全场鸦雀无声。
一个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活像见了鬼。
苏玉娘那招牌笑，直接僵在脸上了。
她猛的冲上前，不敢相信的用手指摸着铁锭上的切口，又看了看那把屁事没有的菜刀。
她那双在商场里泡了多年见过无数宝贝的眼睛里，现在只剩下一种情绪。
贪婪！！
一种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深入骨髓的贪婪！！
“这...这是什么？”她的声音都在抖。
“钢。”
夏青禾平静的吐出一个字。
“我叫它，百炼钢。”
她把那把菜刀随手递给苏玉娘。
“用这种钢，我能做出削铁如泥的兵器，永不磨损的农具，还有...能让全天下女人都为之发疯的剪刀跟绣花针。”
“苏姐姐，”夏青禾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她，带着一丝看透人心的笑意，“现在，你还觉得你的胃口，够大吗？”
苏玉娘死死的攥着那把菜刀，感受着那冰冷又实在的分量。
她的大脑，在疯狂转动。
她眼里哪还是一把菜刀。
那分明是一座金山！一座挖不完用不尽，能让整个天下都抢疯了的巨大金山！！
垄断？
她刚才竟然想垄断这种神仙东西的生产？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她现在只庆幸，自己刚才没把话说死。
苏玉娘猛吸一口气，再看夏青禾的时候，眼神都不一样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敬畏狂热，还有棋手碰见更高明棋手时的兴奋。
“妹妹，姐姐我错了。”
她无比诚恳的说道，姿态放得极低。
“我的胃口不大，是我的格局小了。”
“从今天起，我边境商盟，愿成为您最忠诚的合作伙伴。您要什么，我就给您运什么！您产什么，我就帮您卖到天涯海角！”
“我不要垄断，我只求...能分到一杯羹。”
夏青禾满意的点了点头。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劲。
“姐姐言重了。我们是双赢。”
她顿了顿，话头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容反驳的味道。
“粮食跟物资，我全要了。价格，按市价的九成算。以后我们所有的钢铁制品，由你独家代销，利润，我七你三。”
“没问题！！”苏玉娘一口答应，半点犹豫都没有。
七三开？
就算是一九开，她也赚疯了！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一场决定北境未来经济命脉的交易，就在这清晨的寒风中，用一种贼震撼的方式，敲定了。
看着长龙一样的商队开始慢慢开进镇里，在指定地方卸下小山一样的物资，所有青禾镇的居民都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
有了这些粮食，他们就能吃饱肚子了！
夏青禾却没看那些物资，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苏玉娘的身上。
生意谈完了，接下来，才是她真正想知道的东西。
“苏姐姐，你这次来，路上...还太平？”
苏玉娘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淡了几分，她压低了声音，在夏青禾耳边说：
“不太平。妹妹，你捅的马蜂窝，可不小啊。”
“朝廷对陈天啸的死，气得要死。不过，京城里几个皇子斗得正欢，暂时没人顾得上北边这点小事。”
她话头一转，神情一下子严肃到了极点。
“但是，我收到消息。朝廷新派了个北境统帅，叫卫康。这人...是个狠角色。”
“他没有直接来云垂野，而是在黑石山脉最重要的关口——鹰愁关，停了下来。”
“他在那里大搞工程，征了好几万民夫，好像...是要建一座从没有过的雄关要塞，把你们...彻底锁死在这片破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