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服厂的建立与运转,如同给青鸾军的躯体穿上了一件虽无形却至关重要的“制度铠甲”。当第一批三千套簇新的冬衣与绑腿,由后勤司的运输队郑重地交付到王铮麾下的青鸾卫手中时,引发的震动远超乎想象。
校场之上,寒风依旧凛冽。然而,当那一排排玄甲士兵脱下原本五花八门、补丁叠补丁的旧装,换上统一制式的、厚实挺括的深灰色棉布冬衣,扎紧同样质地的绑腿时,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肃穆与整饬感,瞬间弥漫开来。
统一的颜色,统一的款式,胸前以靛蓝线绣着小小的、却清晰无比的青鸾徽记。这不仅仅是御寒的衣物,更是身份与荣誉的象征。士兵们互相打量着,摸着身上厚实柔软的布料,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包裹与温暖,原本因寒冷而微微佝偻的腰杆不自觉地挺直,眼中闪烁着自豪与坚定的光芒。
“娘的!这才像个兵样子!” 曾大牛围着换装完毕的队伍转了两圈,咧着大嘴,重重一拳捶在身边一个士兵厚实的胸膛上,“够结实!够暖和!看你们这帮小子以后还缩不缩脖子!”
那士兵挨了一拳,却纹丝不动,反而把胸膛挺得更高,大声回道:“都督,穿着这身,浑身是劲,风再大也不怕了!”
王铮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走过队列,仔细检查着每一处针脚,每一个扣子。他的手抚过那细密均匀的缝线,感受着里面填充的、被弹得松软的棉花,最终停留在那个小小的青鸾绣标上,指尖微微停顿。他仿佛能感受到,这每一针每一线里,蕴含着的那些素未谋面的妇女们的专注、期盼与祝福。这不再是一件简单的军需品,它是连接前线与后方、将士与家眷的温暖纽带。
“传令下去,” 王铮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对身后的副官吩咐,“各营按建制,分批前往后勤司被服仓库,领取新装。告诉弟兄们,这衣服,是咱们自己的姐妹、母亲、妻子一针一线缝出来的,穿着它,要知道分量!”
后勤专业化带来的变革远不止于此。随着被服厂的生产步入正轨,源源不断的军服、被褥、鞋袜开始按计划配发到各营。后勤司的职能得到了空前的强化和细化,从原料采购、生产计划、质量检验到仓储分发,形成了一条相对清晰高效的链条。军队的后勤保障,终于摆脱了以往东拼西凑、捉襟见肘的窘迫,开始走向专业化、制度化的轨道。
而被服厂内,变化同样深刻。最初的混乱与生疏早已被熟练与高效取代。厂房内,脚踏缝纫机的“哒哒”声、剪刀裁剪布料的“咔嚓”声、以及妇女们压低声音的交流声,汇成了一首充满生命力的生产协奏曲。
王李氏已经成了缝纫线上的一名小组长。她动作麻利,眼神专注,飞针走线间,一件件军服的部件在她手中逐渐成型。她的脸上不再是往日愁苦麻木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干劲的光彩。每月结算工钱和工分时,她不仅能换来足够的口粮,还能有些许结余,给伤残的丈夫买点药,给年幼的孩子扯上几尺做新鞋的布。自食其力的尊严,和作为军属被尊重的荣誉,让她重新找到了生活的支点。
像王李氏这样的妇女,在被服厂里有成百上千。她们在这里,不仅获得了生存的保障,更找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集体,一个可以倾诉、互助、展现价值的平台。她们谈论着前线的消息,分享着生活的琐碎,互相学习着更快的缝纫技巧。一种基于共同劳动和目标的凝聚力,在这些曾经分散的个体之间悄然滋生、壮大。
“俺觉得,咱们这活儿,不比男人上阵杀敌差!” 休息时,一个年轻的媳妇一边纳着鞋底,一边对同伴说道,“将士们穿着咱做的衣服鞋子,暖和,有劲,才能多杀敌人,保护咱们!”
“就是!以前在家里,整天围着锅台转,谁知道咱也能干这么大的事?” 另一个妇人接口道,语气中充满了自豪。
这股由妇女们汇聚而成的力量,通过那一件件温暖坚实的被服,源源不断地注入到青鸾军的血脉之中。它提升了军队的战斗力与士气,也极大地增强了社会的稳定性与凝聚力。
沈正阳站在被服厂外,听着里面传出的、象征着生机与秩序的声音,看着库房里堆积如山、即将发往各处的成品,心中感慨万千。这场由工具革新引发的纺织革命,其意义早已超越了解决穿衣问题的本身。它解放了生产力,重塑了生产关系,组织了妇女力量,专业化了后勤保障,更深刻地凝聚了人心。
这由无数双手脚共同驱动的纺织机器,正以其独特的韵律,为青鸾军的未来,编织着一幅更加坚实、温暖的底色。前路或许依旧艰难,但至少,他的将士们,将不再畏惧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