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仓库的铁门被炸开时，林晚秋正蹲在火药桶旁数引线。三十六个火药桶，每个桶口都插着三截不同长度的引线，最短的那截正滋滋冒着火星，离桶口只剩三寸。她抬头时，碎铁屑擦着鼻尖飞过，带起的劲风掀乱了她鬓角的碎发，露出耳后那道月牙形的疤痕。
“林晚秋！你疯了！”沈驰的怒吼从烟尘里冲出来，他身后跟着七个穿黑制服的巡捕，枪口齐刷刷指着她。
林晚秋却笑了，指尖捏着半截燃烧的火柴，慢悠悠点燃手里的烟：“沈队长来得正好，帮我看看这引线剪得匀不匀。”她脚下的木板上，摊着张泛黄的地图，每个火药桶的位置都用朱砂标着，像棋盘上的棋子，正对着仓库外的码头。
“把火柴扔了！”沈驰往前迈了半步，靴底碾过地上的碎玻璃，“你知道这仓库里是什么吗？是北洋军的军火！私动军火是要掉脑袋的！”
“掉脑袋？”林晚秋吐了个烟圈，烟圈飘过最近的火药桶，火星在圈里打了个转，“比起被你们沈家用鸦片膏毒死的爹娘，掉脑袋算体面了。”
沈驰的脸瞬间白了。他当然知道“林家灭门案”——十年前，他爹沈督军以“通匪”的罪名查封了林家药铺，实则是为了吞并那批能治鸦片瘾的秘方。林晚秋是唯一的活口，当年才十二岁，躲在药柜后的暗格里，眼睁睁看着爹娘被灌下掺了料的汤药。
“那是陈年旧案！”沈驰的声音有些发紧，“我爹已经过世了，你要报复，冲我来！”
“冲你来？”林晚秋突然把火柴往地上一扔，火星溅起的瞬间，她猛地踹向旁边的火药桶，桶身撞在铁架上，引线断了半截。“你配吗？”她弯腰从靴筒里抽出把短刀，刀身映出她眼底的红，“你沈驰现在穿的这身皮，吃的每顿饭，都是用林家的血熬的！”
巡捕们的枪保险栓全拉开了，沈驰却抬手阻止了他们：“我知道你要炸码头的鸦片船。”他从怀里掏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这是当年我爹和洋商的交易账本，你要的证据，都在这里。”
林晚秋的刀顿在半空。她没想到沈驰会有这个——当年她翻遍了督军府，连灶膛都扒了，只找到半张烧残的契约。
“账本是真的。”沈驰的喉结滚了滚，“我查了三年，把参与的洋商名单、运鸦片的船期，全补全了。”他突然解开制服扣子，露出左胸口的伤疤，“这是上个月去查洋行时，被他们的人捅的。”
林晚秋眯起眼，那道疤很深，边缘还泛着青紫，确实是新伤。
“你以为我为什么当巡捕？”沈驰的声音低了些，“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把这群人绳之以法。但你炸了仓库，只会让他们跑掉！”
“跑？”林晚秋突然吹了声口哨，仓库顶上突然落下十几个黑影，个个蒙着面，手里都握着短铳。“我早让人把码头围了。今天要么，你带着账本跟我去巡捕房自首，要么——”她脚边的火药桶突然“砰”地响了声，是引线烧到尽头前的最后爆鸣，“咱们一起给鸦片船陪葬。”
沈驰身后的巡捕突然躁动起来，其中一个瘦高个突然举枪对准沈驰：“队长，别跟这疯女人废话！督军的人说了，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果然有内鬼。”林晚秋冷笑，“沈队长，你爹当年的狗，现在还在护着他的阴沟。”
瘦高个的子弹没打向沈驰，反而擦着林晚秋的耳边飞过，打在火药桶的铁箍上，火星四溅。林晚秋反应极快，翻身滚到铁架后，短刀脱手飞出，正中瘦高个的手腕，枪“哐当”落地。
“动手！”沈驰突然大喊，却不是对巡捕，而是对林晚秋，“西北角的通风管道通码头地下室！账本给你，我拦住他们！”
林晚秋愣住了。她看着沈驰突然调转枪口，精准地打伤了两个想扑过来的巡捕，动作干脆利落，根本不像平时那个只会按章程办事的“沈队长”。
“愣着干什么！”沈驰背对着她，子弹从他耳边飞过，“再等引线烧完，你我都得成灰！”
林晚秋咬了咬牙，抓起地上的账本塞进怀里，冲黑影们打了个手势。就在她钻进通风口的瞬间，听见沈驰喊：“我娘当年是你娘的丫鬟，她临终前说，欠林家的，沈家总得有人还！”
通风管里又黑又窄，林晚秋爬得飞快，账本边角硌着肋骨，像块滚烫的烙铁。她想起小时候，沈驰总跟在她身后，像条小尾巴，抢她手里的糖葫芦，替她背药箱。有次她被恶犬追，是他抱着石头冲上去，被咬伤了腿也不撒手。
那时的沈驰，眼睛亮得像星星，说长大了要当将军，保护她这个“小神医”。
仓库的爆炸声在身后响起时，林晚秋已经从地下室钻了出来，码头的风带着咸腥味扑在脸上。鸦片船的烟囱正冒着黑烟，黑影们已经控制了甲板，几个洋商被按在地上，哀嚎不止。
“头，沈队长那边……”一个黑影跑过来，手里拿着对讲机，声音发颤。
林晚秋接过对讲机，里面传来沈驰的喘息声，夹杂着枪声：“账本……安全吗？”
“安全。”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
“那就好。”沈驰笑了笑，笑声里带着血沫，“告诉晚秋，当年的糖葫芦，我还欠她一串……”
对讲机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之后便是死寂。
林晚秋站在码头边，看着仓库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手里的账本被海风掀得哗哗作响。她突然想起沈驰左胸口的伤疤，位置和当年替她挡恶犬时咬伤的地方，一模一样。
远处传来警笛声，林晚秋把账本交给黑影：“送巡捕房。”然后她转身，抽出短刀，一步步走向仓库的方向。
火光中，她仿佛看见十二岁的自己从药柜后跑出来，撞进一个小小的怀抱。那男孩浑身是伤，却死死抱着她，说：“晚秋别怕，我保护你。”
这一次，换我来。林晚秋握紧了刀，刀刃在火光中闪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