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牢并非建在地上,而是深埋于楚家堡地底,依托一条阴寒的水脉而建。徐缺被两名执法弟子粗暴地押解着,沿着一条陡峭向下、仅容两人并行的石阶不断深入。
越往下走,空气越发潮湿阴冷,光线也愈发昏暗,只有石壁上零星镶嵌的萤石散发着惨绿的光芒,映照出粗糙石壁上凝结的水珠和滑腻的青苔。一股混合着腐朽、腥臊以及某种水腥气的怪味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沿途经过数道厚重的、铭刻着复杂符文的铁门,每过一道,身后的门便会轰然关闭,禁制灵光闪烁,将内外彻底隔绝。守卫的弟子修为也逐渐增高,从炼气后期到了筑基初期,个个面色冷硬,眼神如同看待死物。
徐缺的心,随着一步步深入,也一点点沉了下去。这地方的守备之森严,远超执法堂偏殿。想要像之前那样取巧逃脱,难度大了何止十倍。
终于,走到了石阶的尽头。前方是一面巨大的、泛着黑色金属光泽的石壁,石壁上只有一个狭小的、仅能供人弯腰进入的洞口,洞口边缘流淌着如同水幕般的深蓝色禁制光波,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禁锢之力。
“进去!”一名面容冷峻的筑基初期执法弟子用力推了徐缺一把,将他搡向那个洞口。
徐缺“踉跄”着撞向光幕,就在接触的瞬间,他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同时周身经脉一紧,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捆缚,真元运转瞬间变得滞涩艰难。眼前一花,已被传送进了牢内。
身后的光幕涟漪荡漾,迅速恢复平静,彻底隔绝了内外。
徐缺稳住身形,迅速打量四周。
这里是一处完全封闭的石室,空间比之前的偏殿还要小,长宽不过两丈。
四壁、头顶、脚下皆是那种泛着黑光的特殊石材,上面刻满了比外面更加复杂、更加深邃的阵纹,隐隐构成一个完整的、毫无死角的囚笼。室内没有任何家具,只有角落里铺着一层干枯发霉的稻草。
最令人心悸的是,这里的阴寒之气极重,并非单纯的低温,而是带着一种侵蚀骨髓、冻结神魂的诡异力量,不断从四周的石壁和地面渗出,丝丝缕缕地往身体里钻。
即便是徐缺刚刚突破筑基五层、又经龙龟精血(部分)强化的肉身,也感到一阵阵刺骨的寒意,不得不运转真元抵抗。
【面板,扫描牢房结构,分析禁制强度及能量属性,评估逃脱可能性。】徐缺第一时间下达指令。
神识蔓延开,但立刻受到了极大的压制,如同陷入泥潭,探测范围被压缩到不足周身三尺。面板反馈的信息也让他心头更沉。
【警告:检测到多重复合禁制。包含:玄阴寒铁禁(物理禁锢与寒气侵蚀)、锁灵阵(压制真元与神识)、断空符(干扰空间波动)、以及未知灵魂禁锢符文……综合评估,强行突破成功率低于0.01%。】
低于0.01%!几乎是绝路!
徐缺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坐下,眉头紧锁。这次是真的麻烦大了。楚家为了关住他,绝对是动用了最高规格的牢狱。外面还有林家大军压境,楚家高层一旦腾出手来,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不能坐以待毙……”徐缺眼神闪烁,大脑飞速思考着所有可能的生路。
硬闯不行。求饶无用。那么,只剩下“价值”和“外力”。
价值,在于他抛出的“古神骨碎片”和可能存在的与太阴星力的关联。楚家暂时不动他,就是看中了这点。但这是双刃剑,一旦楚家确认了价值,可能会采取更极端的手段(如强制搜魂、剥离宝物)来获取。
外力……目前看来,只有两个不确定因素。一是欧阳家,但欧阳家是敌非友,指望他们来救无异于痴人说梦。二是……苏璇?他摸了摸怀中的水韵符,百里内可感应彼此,但苏璇此刻是否在碧波潭附近?即便在,她又是否会为了自己卷入楚林两家的纷争?希望渺茫。
“等等……林家!”徐缺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精光。“林家此次大举来犯,目标直指玄阴灵泉。楚家必然全力应对,堡内空虚……这或许是我的机会!”
混乱,永远是脱身的最佳掩护!
但前提是,他必须能在这黑水牢里,找到一丝撬动禁制的可能!哪怕只是极其微小的可能!
他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体内的水曜令上。此地深入地底,阴寒之气远超外界,那地底深处的太阴星力波动……是否也能感应到?
他屏息凝神,全力运转《星辰炼神术》,神识如同最纤细的丝线,小心翼翼地避开牢房内强大的禁锢之力,尝试与龙纹戒中的水曜令沟通。
一次,两次……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水曜令再次传来了那微弱的、如同心跳般的律动!虽然比在灵泉石窟时微弱了十倍不止,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中断,但它确实存在!
“果然!太阴星力渗透地脉,即便在这黑水牢底,也能勉强感应!”徐缺精神一振!
虽然这点感应无法像之前那样引动共鸣、弱化禁制,但这至少证明,他与外界的“联系”并未被完全切断!这就像一个在黑暗深渊中看到的一丝微光,给予了绝望中的人莫大的希望。
他尝试着像之前那样,引导自身星辰真元去迎合那律动。然而,牢房的锁灵阵效果极强,他体内的真元刚有异动,就引来了禁制的强力压制,让他闷哼一声,脸色一白,不得不立刻停止。
“不行,在这里主动引动能量,等于自寻死路。”徐缺立刻明白了现状。他必须更加耐心,更加隐蔽。
他不再试图去“操控”,而是单纯地去“感知”和“记忆”。他将全部心神沉浸在那微弱得几乎要忽略不计的太阴星力波动中,用心去记住它的频率,它的特性,它与这黑水牢禁制之间那微乎其微的、几乎不存在的相互影响。
他在为可能出现的、极其渺茫的机会,做着最基础的准备。
时间,在这绝对寂静与阴寒的牢笼中,仿佛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
突然!
轰隆——!!!
一声沉闷至极、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巨响,猛地传来!整个黑水牢都为之剧烈震动了一下!头顶簌簌落下不少灰尘,墙壁上的禁制灵光一阵乱闪,明灭不定!
紧接着,隐约可闻的喊杀声、法术碰撞的轰鸣声,透过厚厚的岩层和重重禁制,变得模糊而遥远,却真实地传了进来!
战斗!已经打响了!而且规模极大,波及甚广,连这深入地底的黑水牢都受到了影响!
徐缺猛地站起身,眼中爆射出锐利的光芒!
机会!虽然不确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如此剧烈的动静,意味着外面的战况极其激烈,楚家必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守卫的注意力肯定被极大吸引!
他立刻将神识催动到极致,不顾消耗,紧紧“盯”着牢房的禁制。在刚才那剧烈震动和能量冲击的余波下,这看似固若金汤的禁制,是否会出现哪怕一丝一毫的、短暂的……破绽?
与此同时,在黑水牢入口处。
两名筑基初期的守卫弟子也被那巨大的动静惊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法器。
“打起来了!听这动静,就在堡外不远!”
“林家这次是动真格的了!连‘毒鸠’婆婆都请来了!”
“放心,有啸澜长老和家主在,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话虽如此……还是小心为上,里面关着的那位,可是长老严令要看守的重犯……”
两人紧张地交流着,目光不时扫向那深蓝色的禁制光幕,警惕性提到了最高。
而就在这外界惊天动地的混乱映衬下,在这绝对黑暗与寂静的牢笼深处,徐缺如同最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的瞬间。
他的手指,已经悄然扣住了那张血遁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