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尚带着一丝凉意，谢林府卧房内，红帐低垂。
谢霄睡眠向来警醒，半夜时分，他被一阵凉意冻醒。
伸手一摸，身旁空空，本该盖在两人身上的锦被，大半都不翼而飞。
他侧头一看，果然，林晏不知何时已经滚到了床榻最里侧，像个蚕宝宝一样，将整床被子紧紧裹在自己身上，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睡得正香。
谢霄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连人带被子一起捞了回来。
重新陷入温暖怀抱的林晏毫无所觉，只是在睡梦中本能地朝着热源拱了拱，脸颊贴着谢霄的胸膛，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声：
“呜呜……暖……”
手脚却还死死缠着被子不放。
谢霄费了点劲，才把被子从他怀里扯出一半，重新盖好，将两人严严实实地裹住。
看着怀里人毫无防备的睡颜，他低头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吻了吻，认命地再次闭上眼睛。
这样的“抢被子”大战，几乎每隔几晚就要上演一次。
林晏近来对厨艺的热情似乎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这日，他不知从哪里得来灵感，指挥着厨娘，用新收的玉米粒、嫩豆腐，加上一些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调料，鼓捣出了一锅颜色可疑、气味独特的“黄金白玉煲”。
他兴致勃勃地盛了一碗，端到正在看书的谢霄面前，眼睛亮晶晶地充满期待：
“呜呜，快尝尝！我新发明的！”
谢霄看着碗里黄白交织、汤汁浑浊的物体，面不改色地放下书，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送入口中。
味道……十分复杂，玉米的甜、豆腐的淡，混合着某种突兀的咸腥，实在称不上美味。
他慢慢咀嚼，咽下，然后抬眼看向紧张等待评价的林晏，语气平稳地给出了四个字：
“创意十足。”
林晏立刻笑逐颜开，正想自夸几句，却见谢霄站起身，端着那碗“创意十足”的煲，走向门口，看样子是想交给候在外面的下人处理掉。
“哎！你干嘛！”
林晏急了，跑过去拦住他。
谢霄脚步一顿，神色如常：
“味道独特，不宜多用。”
林晏不依，扯着他的袖子，小脸垮了下来，带着点委屈和无理取闹：
“你骗人！你根本就没觉得好吃！你就是嫌弃我做的！”
谢霄看着他瞬间泛红的眼圈（也不知是真委屈还是装的），放下碗，伸手将人拉进怀里。
林晏挣扎着，嘴里还在抱怨：
“以后再也不给你做了……”
谢霄没说话，只是低下头，精准地攫取了他喋喋不休的唇。
这个吻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深入而缠绵，瞬间夺走了林晏所有的呼吸和思绪。
起初他还呜咽着推拒两下，很快就软在了谢霄怀里，手臂不由自主地攀上了他的脖颈，被动地承受着，直到气喘吁吁，脑子一片空白，早忘了刚才在为什么生气。
谢霄稍稍退开，看着怀里眼神迷蒙、脸颊绯红、微微喘着气的人，拇指擦过他湿润的唇角，低声问：
“还闹吗？”
林晏晕乎乎地摇头，把脸埋进他颈窝，小声哼唧：
“不闹了……”
“谢林工坊”的旁边，搭起了一个简易的棚子，上面挂着“谢林义诊”的牌子。
这是谢霄和林晏商量后设的，每月固定几日，聘请两位医术不错、也愿意行善的坐堂医官，为附近的贫苦百姓免费看诊，并根据病情赠送一些常见的药材，尤其是大力推广价格低廉、易于种植的板蓝根等清热解毒的草药。
开诊这日，棚子前早早排起了长队。
谢霄只在最初露了个面，安排了护卫维持大秩序，便去处理公务了。
林晏却留了下来，他换了一身朴素的棉布袍子，忙前忙后。
他不太懂医术，便帮着引导排队的人，看到有带着小孩来的，就从随身带的荷包里掏出用油纸包好的饴糖，笑眯眯地分给那些怯生生的孩子。
孩子们得了糖，甜甜地喊“谢谢小林公子”，林晏便笑得格外开心。
有些行动不便的老人，他也会上前扶一把，耐心地告诉他们要去哪个医官那里。
阳光照在义诊棚上，也照在林晏忙碌却带着满足笑容的脸上。
他看着那些得到帮助的贫民脸上感激的神情，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踏实和快乐。
这比他收到任何贵重的礼物都让他觉得有意义。
谢霄近来确实公务繁忙，水利图纸、各地新政奏报、工坊扩张事宜，几乎占满了他所有的时间。
有时林晏在府里晃悠半天，都抓不到他的人影。
这日晚膳后，谢霄又在书房伏案。林晏抱着个软枕，蹭到书房门口，扒着门框，看着里面烛光下那个专注的身影，撇了撇嘴，小声抱怨：
“呜呜……你都有好久没好好陪我了……整天就知道看那些公文……”
他的声音不大，带着点显而易见的委屈和撒娇。
谢霄闻声抬起头，看到门口那个探进来的、写满不满的小脑袋，放下了手中的笔。他对着林晏伸出手：
“过来。”
林晏磨磨蹭蹭地走过去，还没站稳，就被谢霄拉着手腕，带到了腿上坐着。
谢霄环住他的腰，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很认真：
“是我不好，最近冷落乖乖了。”
他轻轻捏了捏林晏的手指，“等忙过这几日，我把事情安排一下，空出几天，带你去京郊别庄住几天，好不好？就我们两个。”
林晏本来也就是随口抱怨撒娇，并没真的生气，见谢霄如此郑重其事地道歉还做了保证，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扭了扭身子，低下头，玩着谢霄衣襟上的盘扣，声音闷闷的：
“也……也不用特意空出几天……你……你别太累就行……”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林晏早已在谢霄怀里沉入梦乡，呼吸均匀绵长，睡颜恬静，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
谢霄却毫无睡意。
他借着透过纱帐的微弱月光，凝视着怀中人的脸庞，指尖轻轻拂过他柔顺的鬓发。
十年。
他来到这个时空，已经九年了。
光幕上那个冰冷的倒计时，只剩下最后一年。
当初设定的回归程序无法更改，他终究是要离开的。
只是……他低头，吻了吻林晏带着淡淡皂角清香的发顶，心中默念，如同最郑重的誓言：
无论未来如何，跨越时空，历经艰险，我也一定会回来。此生定不负你。乖乖，等我。
他的手腕处，皮肤之下，那枚植入的光幕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随即彻底隐没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