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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大将军府,地下石室。

这里原本是夏日存放冰块、堪比天然冰箱的窖藏,如今被临时改造成了审讯之所,温度倒是挺匹配——阴冷得能让人直接跳过秋天进入寒冬,堪称古代版“全自动空调房”,就是体验感差了点。四壁皆是坚硬的花岗岩,渗着湿漉漉的水汽,唯有一盏昏黄的油灯在石壁上投下摇曳不定、张牙舞爪的光影,将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活脱脱一出恐怖皮影戏,还是VIp独享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霉味、淡淡血腥味以及某种据说能“提神醒脑”(其实是让人更紧张)的草药燃烧后的刺鼻气息,闻着就让人想把隔夜饭吐出来。

(温馨提示:审讯前请勿饱餐,以免浪费粮食。)

那名试图逃脱、号称能“禳星解厄”的“云梦散人”,此刻被几根小孩手臂粗的铁链结结实实地锁在石室中央的特制铁椅上,道袍凌乱,脸上带着新鲜的淤青,早没了白日里那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卖相,只剩下被人揪住尾巴的狼狈与深入骨髓的惊惧,看起来更像是个落魄的街头算命先生。田丰按剑立于一侧,面色冷硬得像是刚从河北深山的石头里凿出来的,目光如刀,刮得那散人瑟瑟发抖,恨不得把自己缩进椅子缝里。几名负责行刑的彪悍健卒如同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垂手侍立,沉默得像是墙角的影子,但眼神里分明写着“快招吧,我们等着下班呢”。

袁绍\/谢安没有选择坐在那唯一一张看起来像样的主位上摆架子,而是缓步走到“云梦散人”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菜市场挑拣一块不太新鲜的猪肉,带着点嫌弃和审视。他没有穿那身彰显四世三公威仪的正式官袍,只着一袭低调的玄色深衣,反而更衬得他面容在昏暗跳跃的光线下如同精心雕琢的玉像,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能把你心底那点小九九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穿透力,堪比人形x光机。

“云梦散人,”他开口了,声音在密闭的石室里带着回音,不高不低,却字字清晰,没有丝毫审讯常有的火气,反而更像是在闲聊今晚吃什么,“或者说,我该如何称呼你才更贴切?是‘玄元子’大师座下的高徒?还是那位藏头露尾的‘冀州朋友’派来的信使?或者……只是个跑腿的?”

“云梦散人”浑身猛地一颤,像是被电了一下,强自镇定,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脸上的褶子都挤成了一团:“贫……贫道实在不知大将军所言何意!贫道乃方外清修之人,心念苍生,此番入世,只为化解兵灾、祈福消厄而来,绝无他意啊……苍天可鉴!” 他开始背诵早就准备好的台词,语气那叫一个诚恳,可惜颤抖的尾音出卖了他。

(云梦散人: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说好的忽悠成功走上人生巅峰呢?)

“化解兵灾?”袁绍\/谢安轻轻打断他,那语气平淡得让人心慌,他从袖中慢悠悠地取出一枚小小的铜符,正是赵升派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绘有独特狼蛇缠绕纹饰的那枚,在对方眼前晃了晃,像是在逗弄小猫。“那这枚与塞外胡巫祭祀法器上纹饰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符牌,为何会如此巧合地出现在你贴身的、缝得里三层外三层、差点把绣花针都崩断的夹袋之中?莫非,你所谓的化解兵灾之无上妙法,便是与那些草原上的朋友里应外合,把邺城的城门从里面打开,然后说一句‘Surprise’?” 他晃了晃那枚铜符,金属在灯光下反射出冷森森的光,仿佛死神的微笑。

看到那枚要命的铜符,“云梦散人”的脸色“唰”地一下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像是忽然患了帕金森,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却再也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辩解。证据面前,任何表演都显得苍白无力,就像被戳破的气球。

袁绍\/谢安并不急于让旁边的壮汉们上演全武行,他如同一位经验极其丰富的老猎手,开始好整以暇地、一点点剥离猎物身上那层花里胡哨的伪装,享受这个过程。

“你白日里在府前高谈阔论,说什么邺城紫气虽盛,却隐带黑煞,主小人作祟,蒙蔽圣听。”袁绍\/谢安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那么请问,你口中的‘小人’,指的是田别驾这般夙兴夜寐、整顿吏治、恨不得把贪官污吏底裤都查出来的国之干城,还是如你这般,藏匿胡人符牌、私通外敌、唯恐天下不乱的‘世外高人’?” 这话问得,简直是杀人诛心,直接把对方钉在了耻辱柱上,还顺手给田丰点了个赞。

(田丰内心:主公懂我!不过查底裤这比喻……有点味道。)

“你声称需筑九尺高坛,行七七四十九日禳星之法,方能化解厄运。这是你所需灵玉、丹砂的清单。”袁绍\/谢安又将一张写满了密密麻麻材料的绢布展开,像展示艺术品一样让对方看个清楚,“其中这‘北海万丈冰层下汲取月华千年而成的寒玉’、‘朱崖火山口附近沐浴朝阳精华的辰砂’……啧啧,皆是只存在于传说里的稀世之物,恐怕连皇宫内库都未必找得出一两件,绝非寻常江湖方士所能知晓,更非短期之内能够凑齐。你提出此等近乎刁难的条件,真实目的,恐怕并非为了禳星祈福,而是想借此由头长期滞留邺城,享受供奉,甚至……更方便地接触某些特定的人或物吧?比如,我那刚刚弄出点动静、让你们睡不好觉的军器监?” 他每说一句,“云梦散人”的冷汗就多冒一层,道袍的前襟都快能拧出水来,浇花都够了。

(云梦散人:这届甲方不好糊弄啊!清单编得太高端也有错?)

“本初再问你,”袁绍\/谢安微微俯下身,拉近了距离,那双平静的眼睛此刻如同两道经过千锤百炼的冰锥,带着刺骨的寒意,直刺对方那已经千疮百孔的心理防线,“你与那个潜伏在匈奴左贤王刘豹身边、号称‘玄元子’的妖人,到底是何关系?是他派你来的,还是那位躲在冀州阴影里的‘朋友’?你们这伙人,在河北之地,究竟还有多少像你这样的‘散人’、‘高人’在搞KpI?”

巨大的、层层递进的心理压力和精准如手术刀般的讯问,彻底摧毁了“云梦散人”那本就不甚坚固的心理防线。他本质上并非受过严格训练、能咬紧牙关的死士,只是一个凭借些许装神弄鬼的方术和察言观色的机巧混迹江湖的投机者,哪里扛得住这种降维打击。他感觉自己就像被放在砧板上的鱼,连鳞片都快被刮干净了。

“我说!我全说!大将军饶命!饶命啊!”他彻底崩溃了,带着哭腔嚎叫起来,眼泪鼻涕一起流,形象全无,仙风道骨荡然无存,“贫道……不,小人!小人并非那‘玄元子’的直系门下,只是……只是受了冀州一位贵人的指派,混入邺城,打探各类消息,并……并伺机散布不利于大将军您的言论,制造混乱,让您……让您不得安宁……” 他一边说一边试图磕头,可惜被铁链锁着,只能做出滑稽的点头动作。

“哪位贵人?!”田丰适时地厉声喝道,如同惊堂木一拍,震得那散人又是一哆嗦,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

“是……是逢纪,逢别驾府上的管事找的小人!牵线搭桥,给了钱财!但具体指示小人该如何行事、说什么话、接触什么人的,是……是另一位先生,小人只见过一次,他戴着宽大的斗笠,压得很低,看不清脸,声音……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石磨过喉咙!他……他给了小人这枚符牌,说若遇危急,可凭此向城外特定商队求助,他们自有办法送小人离开……” 他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出来,只求速死或者……能活?

逢纪!沙哑声音!

线索再次清晰地指向了逢纪,以及那个神秘的、声音特征极其鲜明的“先生”!这与并州那边,颜良、沮授从匈奴俘虏阿莫浑口中撬出的、关于“玄元子”(黑纱覆面,声音沙哑)的特征高度吻合!几乎可以确定是同一人,或者至少是同一伙人!

“那位‘声音独特的先生’,除了让你散布谣言、打探消息,还额外交代了你什么?”袁绍\/谢安继续追问,不放过任何细节,仿佛在玩一个大型解谜游戏。

“他……他还让小人特别留意大将军身边,是否有……行为举止异常、或者经常提出些新奇古怪见解之人,尤其是……与农工改良、匠作技巧、医理新说相关之人……说是……说是此类人或其言论,或许……或许关乎天机……” 他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自己也觉得这要求有点莫名其妙。

此言一出,袁绍\/谢安心头剧震!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一块巨石!对方的目标,不仅仅是他袁绍本人,更包括了可能存在的、与他类似的“异数”——比如,蜀中那位同样在搞“技术革新”的张道陵\/顾炎武!鹤鸣山格物堂被神秘势力窥探,绝非偶然事件!这是一场针对“变数”的清除行动!

审讯又持续了半夜,直到那盏油灯都添了两次油,火苗都快抗议了,“云梦散人”终于把他所知的一切,包括几个在邺城内与他有单线联系的、同样被安插进来的眼线姓名和联络方式(甚至包括一个喜欢在豆腐脑里加糖的奇葩),都如同倒豆子般和盘托出,只求能死得痛快点,或者给碗不加料的豆腐脑。

当袁绍\/谢安与田丰一前一后走出那阴冷得能冻掉人耳朵的地下石室时,外面天色已近黎明,东方泛起了象征希望的鱼肚白。清凉的晨风带着草木的气息拂面而来,却吹不散两人眉宇间那凝结不化的凝重与肃杀。

“主公,看来逢纪与那妖人‘玄元子’勾结已深,证据确凿!是否立刻……”田丰眼中寒光一闪,做了一个干净利落的擒拿手势,他等这天很久了,拳头都硬了。

“不。暂且不动他。”袁绍\/谢安摇了摇头,目光深邃地望向逢纪府邸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墙壁看到其内的暗流涌动,“打草,确实已经惊动了这条蛇。但我们现在要的,不是仅仅抓住这一条受惊的蛇,而是要顺着它,找到它藏身的整窝蛇,连根拔起,一锅端了吃蛇羹。”他语气带着冷幽默,“立刻按照‘云梦散人’的供词,秘密控制其供出的那几个同党,但要做得干净利落,切勿走漏半点风声,打草惊蛇。对逢纪本人,外松内紧,动用‘暗刃’最精锐的人手,对他进行十二时辰不间断的严密监控,记录他的一切行踪,接触的每一个人,看他接下来会与何人紧急联络,又会露出多少马脚。”他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注意,有没有人给他送治疗喉咙沙哑的药。”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愈发森然,带着凛冬的寒意:“另外,将‘云梦散人’的供词,尤其是关于他们也在系统性搜寻‘新奇见解之人’的部分,用最高等级的加密方式,立刻送往蜀中鹤鸣山,提醒那位天师,务必加强戒备,小心防范。告诉他,我们可能面临着共同的、隐藏在暗处的敌人。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田丰凛然应命,心中对主公的深谋远虑和沉得住气佩服不已。(田丰:主公就是主公,稳!)

袁绍\/谢安深吸了一口清晨微凉而新鲜的空气,感觉肩上的担子无形中又沉重了几分。敌人比他最初想象的更加狡猾,布局更深,目标也更为明确和可怕。这不再仅仅是寻常的权力之争、地盘之夺,更是一场关乎未来文明走向、在黑暗中进行的光与暗的角逐,而他,手握剧本(虽然不是全本),必须赢。

他转身,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书房,那里还有堆积如山、等待他批阅决断的政务。并州对胡人的战事、青州袁谭的布局、内部蛀虫的清理、新思想新技术的传播……千头万绪,错综复杂,都需要他这位掌舵人保持绝对的清醒,一一理清,步步为营,不能有丝毫差错。(内心oS:当霸主好累,想摸鱼……但不行!)

晨曦的光芒终于奋力刺破了最后一丝阴霾,喷薄而出,金光万丈,照亮了邺城巍峨连绵的城墙与宫阙,也清晰地照亮了这位身负异世灵魂的河北霸主,那双映照着晨光、坚定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

风雨已至,暗流汹涌,他必须成为那定鼎的基石,无论面对的是明枪还是暗箭。

(第二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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