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时,山下的剑修堂已初具规模。青石板铺就的院子里,十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孩童正跟着石生练剑,一招一式虽稚嫩,却有模有样。石生已不再是那个黑瘦倔强的少年,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手中的铁剑也换了柄成色更好的“青锋”。
“手腕再抬一点,对,像这样……”石生耐心地纠正着一个小女孩的姿势,阳光落在他认真的侧脸上,竟有了几分当年阿九的影子。
苏沐雪站在院门口,看着这一幕,嘴角忍不住上扬。她刚从流云宗回来,云昭的“流云破月”已练得炉火纯青,还说要在明年的论剑大会上,跟石生好好切磋一番。
“师姐。”石生看到她,笑着迎上来,“您看这些孩子,进步快吧?尤其是丫丫,天生对剑就敏感。”
他指着那个被纠正姿势的小女孩,丫丫正捧着一柄小木剑,偷偷看过来,见苏沐雪望她,连忙低下头,小脸通红。
“很好。”苏沐雪摸了摸丫丫的头,“明日我让厨房做些灵果糕,给你们当点心。”
孩子们欢呼起来,院子里顿时热闹非凡。
回到天衍山时,已是傍晚。剑庐的烟囱里正冒着袅袅炊烟,苏媚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凌尘则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给那柄木剑缠新的剑穗——当年的旧穗早已磨破,他换了根青蓝色的,上面还缀着颗小小的星音石。
“回来了?”苏媚回头笑,“今晚做了你爱吃的灵菇炖鸡。”
“爹又在摆弄他的宝贝木剑了?”苏沐雪放下破妄剑,凑到凌尘身边。
“这剑穗啊,得缠得紧些,不然容易散。”凌尘慢悠悠地说,“就像人心,得时时拢着,不然容易散。”
苏沐雪知道,他说的“人心”,是这一大家子的牵挂。
吃饭时,苏沐雪说起剑修堂的事:“石生现在教得越来越好,丫丫他们也懂事,就是……有些家长担心孩子练剑会惹祸。”
“慢慢来。”凌尘给她夹了块鸡肉,“当年剑域的人也觉得剑是凶器,后来不也明白,剑能伤人,更能护人。”
苏媚点头:“我明日下山一趟,带些凝灵草膏过去。孩子们练剑难免磕着,这药膏能消肿,也让家长们放心。”
夜色渐深,三人坐在院子里看星星。万剑冢的方向,偶尔传来几声剑鸣,像是在与天衍山的剑声应和。
“爹,您说五百年后,会不会有人记得我们现在的日子?”苏沐雪突然问。
“记不记得有什么要紧?”凌尘望着星空,“我们现在过得踏实,孩子们能好好练剑,这就够了。”
苏媚靠在他肩头:“是啊,就像这星星,亮不亮,都在那里。我们的日子,过没过好,自己知道。”
苏沐雪看着父母相依的身影,又看了看手中的破妄剑,突然觉得,所谓永恒,或许从不是刻在石碑上的名字,而是藏在寻常烟火里的温暖——灶台上的热气,剑穗上的星音石,孩子们练剑时的笑声,还有身边人掌心的温度。
几日后,剑修堂来了位特殊的客人——已是白发苍苍的玄尘子。他拄着拐杖,却精神矍铄,看到剑庐的方向,笑着对凌尘道:“当年你说要‘守家’,我还不信,如今看来,你守的何止是家,是整个东域的剑道根基啊。”
“不过是些寻常日子罢了。”凌尘给他沏茶。
“寻常日子,才最难得。”玄尘子看着院子里的木剑,“这柄剑,倒是比斩愁剑更像‘传承’。”
是啊,斩愁剑承载着五百年的恩怨,而这柄木剑,记录的是往后无数个寻常日子里的安稳。
又过了许多年,剑修堂的孩子长大了,有的成了新的教剑先生,有的带着剑走南闯北,将“练剑先练心”的道理传到更远的地方。石生成了天衍圣宗的长老,丫丫则成了第一个从剑修堂走出来的女剑修,她的木剑上,也缠了根青蓝色的剑穗。
而剑庐里的三人,头发渐渐花白,却依旧每日在院子里喝茶、看剑、说说话。斩愁剑、软剑、破妄剑并排挂在墙上,剑身上的光泽柔和了许多,像是被岁月磨平了棱角。
某个春日的午后,阳光正好,凌尘靠在竹椅上打盹,手里还握着那柄木剑。苏媚坐在他身边缝补剑囊,苏沐雪则在廊下教几个新收的小徒弟练剑。
木剑突然轻轻嗡鸣了一声,像是在回应远处传来的、属于新一代的剑鸣。
凌尘缓缓睁开眼,看着这一切,嘴角露出一抹满足的笑。
五百年的剑途,终究归于这一方小院的寻常。而那份藏在剑影里的初心,那份关于守护与传承的信念,早已融入东域的风里,融入每一个握剑人的心中,永恒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