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集结束后,苏绾将《玄渊秘录》孤本暂存在桃语轩。阿桃特意收拾了书房靠窗的位置,摆上紫檀木盒,旁边还放了个小小的铜炉,燃着安神的檀香——据说古籍怕潮,这样能让纸页更舒展些。
“你倒比我还上心。”苏绾来看书时,见阿桃正用软毛刷轻轻拂去书页上的浮尘,忍不住打趣。
阿桃头也不抬:“这可是凌前辈和苏前辈合注的,得小心些。”她指着某页角落的小画,“你看这里,苏前辈画了朵桃花,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呢。”
苏绾凑过去看,果然见批注旁有朵小小的桃花,笔触娟秀,像是随手画的,却格外生动。“家父说,这是当年他们在断尘海守封印时画的。”她轻声道,“那时封印不稳,魔气总在夜里渗出来,苏前辈就每天在孤本上画朵花,说看着热闹,心里就不慌了。”
阿桃指尖轻轻抚过那朵桃花,忽然发现墨迹深处还藏着行更小的字,得凑近了才看得清:“今日凌师兄用剑穗给我编了个花,像极了青风城的春天。”
她心头一暖,想起自己剑穗上的桃花结——还是照着沉岳剑的旧样式学的,原来这手艺,早在五百年前就有了。
翻到后半本时,阿桃的目光被一段批注吸引住了。是凌前辈的字迹,写得格外用力,墨迹都有些晕开:“剑招可破,心魔难防。今日见一孩童用木剑劈柴,招式虽乱,却比宗门的剑法更有生气。”
“这是什么意思?”阿桃不解,“劈柴的招式怎么能和宗门剑法比?”
苏绾想了想:“或许是说,剑法不一定非要按谱练。就像你用‘流云绕指’赢了乌海,靠的也不是蛮力,是把日常练剑的感悟融进去了。”她指着批注下的小字,“你看苏前辈的回复:‘柴劈得好,能暖锅;剑练得好,能暖心。’”
阿桃恍然大悟。她想起小时候看父亲劈柴,斧头落下的角度总随着木柴的纹理变,那时只觉得寻常,如今想来,竟和“归尘式”的“顺势而为”暗合。
正看得入神,院门外传来吵嚷声。是二师兄,正站在桃树下,对着几个师弟发脾气:“连个木剑都握不稳,还想考执事?等阿桃师妹出丑了,看你们还笑不笑得出来!”
阿桃皱眉,刚要起身,却被苏绾拉住:“别理他。”她指了指孤本上的某页,“你看这段,凌前辈写的:‘曾与一莽汉比剑,他招招狠戾,却因太急着赢,反被自己的剑绊倒。’”
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傍晚时,王婶送来刚蒸好的馒头,见阿桃在看孤本,忍不住道:“这书里记着能治头疼的方子不?张婆婆最近总说夜里睡不好。”
阿桃愣了愣,翻到医药篇,还真找到个治头疼的方子,用的是桃花蕊和安神草,旁边还有苏前辈的批注:“试过了,加颗蜜枣煮,不苦。”
“还真有!”阿桃惊喜地抄下方子,“王婶,您让张婆婆试试这个。”
王婶拿着方子走了,嘴里还念叨:“这老书真管用,比药铺的大夫还贴心。”
苏绾看着她的背影,笑着对阿桃说:“你看,这就是他们留下孤本的意思吧?不只是教剑法,是教怎么把日子过成春天。”
阿桃望着窗外,老桃树上的花瓣正落在窗台上,像极了孤本里画的那朵。沉岳剑在墙角轻轻嗡鸣,剑穗上的桃花结随晚风轻晃,仿佛在应和着什么。
她忽然拿起笔,在自己的剑谱空白处画了朵小小的桃花,旁边也学着写了行字:“今日用孤本里的方子帮了张婆婆,她说明天给我送桃花酥。”
墨汁干时,沉岳剑的剑身闪过一道微光,像是有人在轻轻点头。
原来最好的传承,从不是把古籍锁在盒子里,是让那些批注里的温暖与智慧,顺着笔尖,顺着剑穗,顺着飘飞的桃花瓣,落到寻常日子里,开出新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