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钢蹬着车,载着女儿,穿过几条熟悉的胡同。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欢快的“哒哒”声,正如他此刻的心情。夕阳的金辉洒在四合院的灰墙黛瓦上,也洒在女儿光洁的额头上。
“到家了!”李成钢在院门前利落地刹住车,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的喜悦。
李思瑾轻盈地跳下车,抬头看着眼前熟悉又略显陌生的院门,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是家的味道,混杂着老房子特有的气息和隐约的饭菜香。
李成钢提着女儿的行李包,父女俩前一后走进前院。正在自家门口小煤炉前忙活的邻居三大妈一眼就瞧见了,惊喜地喊道:“哎哟!这不是思瑾吗?从部队回来探亲了?可真精神!”
“三大妈好!”李思瑾立刻笑着打招呼,声音清脆。
这动静惊动了李家的人。先是弟弟李思源像颗炮弹似的从屋里冲出来,手里还攥着半本习题集。看到一身戎装的姐姐,他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张大了嘴:“姐?!你真回来啦!” 他围着李思瑾转了两圈,想伸手摸摸姐姐的军装,又有些不敢,眼神里全是崇拜和兴奋。
紧接着,母亲简宁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就从厨房里快步走了出来。看到亭亭玉立的女儿,她先是一喜,随即注意到丈夫脸上那不同寻常的激动红晕,以及女儿比离家时明显瘦了些却更显刚毅的脸庞,心里莫名一紧:“思瑾!你这孩子,回来怎么不提前写个信,打个电报?成钢,你们这是……从哪儿一起回来的?” 她敏锐地察觉到这对父女不像是在门口碰上的。
这时,爷爷李建国和奶奶也闻声从里屋出来了。爷爷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份报纸,奶奶则拿着正在摘的青菜。
“爷爷!奶奶!”李思瑾看到两位老人,立刻挺直腰板,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哎!哎!是我的大孙女回来啦!”奶奶顿时笑开了花,眼角堆起了深深的皱纹,手里的青菜都忘了放下。
爷爷李建国摘下老花镜,仔细端详着孙女,脸上是掩不住的欣慰和骄傲:“好!好!像个兵样子了!快进屋,快进屋!”
一家人簇拥着李思瑾进了屋。屋里陈设简单却整洁,五斗橱上放着李成钢的奖章和家庭照片,正中央是毛主席像,充满了时代气息。
李成钢把女儿的行李包放下,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他清了清嗓子,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后怕与无比自豪的神情,对简宁和两位老人说:“你们是不知道!咱家思瑾,今天可是干了件大事!”
“啊?什么事?”简宁的心又提了起来,下意识地抓紧了围裙。
李成钢便把在公交派出所听来的事情,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女儿如何在汽车站被抢军帽,如何沉着应对,如何用军用水壶勇敢反击,如何制服小青年与公安民警一起将人扭送派出所……他讲得比赵指导员在电话里告诉他的还要详细,仿佛亲眼所见一般,语气里充满了夸耀。
“当时那情况多危险!那小子要是带着刀子呢?可咱思瑾,一点没慌!沉着冷静!身手利落!公交所的老张,我老战友,一个劲儿地夸,说虎父无犬子!给咱们老李家,给咱们军警家庭,长了大脸了!”李成钢说得眉飞色舞,仿佛女儿立了个一等功。
然而,母亲简宁听着,脸色却慢慢变了。她不像丈夫那样沉浸在自豪里,作为母亲,她首先想到的是女儿可能面临的危险。她走到李思瑾面前,拉起她的手,上下打量着,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大胆子!那亡命徒是你能硬碰硬的?万一……万一出点什么事,你让妈……”她说不下去了,眼圈微微发红,用力拍了拍女儿的胳膊,既是责备,更是心疼。
奶奶也听得心惊肉跳,连连念佛:“谢天谢地,教员保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以后可不敢这么逞强了,吓死奶奶了!”
爷爷李建国虽然没说话,但一直目光炯炯地看着孙女。等儿子说完,老伴和儿媳表达完担心后,他才用力点了点头,沉稳地开口:“慌什么?我看思瑾做得对!军帽是荣誉,是身份!遇到坏人坏事,敢于斗争,这才不愧对她这身军装!像我们老李家的种!有胆识!”老爷子当年在轧钢厂也是技术工人,是厂里的骨干,性格刚直,此刻对孙女的表现给予了最高肯定。
李思源则已经完全变成了姐姐的小迷弟,他凑到李思瑾身边,小声问:“姐,你真把那人打趴下了?用的水壶?太厉害了!跟我们平时用的水壶不一样啊!”
李思瑾被家人围在中间,听着爸爸的夸赞、妈妈的担心、爷爷奶奶的牵挂和弟弟的崇拜,心里暖流涌动,又有些不好意思。她挽住母亲简宁的胳膊,柔声安慰道:“妈,您别担心,我心里有数。在部队训练过,知道怎么保护自己。而且,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想着不能让他把军帽抢走。”
为了转移话题,也为了表达自己回家的喜悦,她想起什么,连忙蹲下身,打开那个军绿色的行李包,从里面拿出一个油纸包着的大包裹。
“爷爷,奶奶,妈,思源,我给你们带了好东西回来!”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顿时,一股诱人的肉香混合着烤面饼的香气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这是我们在部队附近最有名的特色——石城驴肉火烧!我特意赶早去买的,还热乎着呢!”李思瑾笑着将火烧分给大家,“爷爷牙口好,这个肥瘦相间的给您。奶奶,这个肉炖得烂,给您。妈,您尝尝这个。思源,这个大的给你,正长身体呢!”
一家人手里拿着香喷喷、外皮酥脆内里软糯的驴肉火烧,闻着这难得的异乡风味,再看看眼前英气勃勃、懂事体贴的思瑾,所有的担忧、后怕都化为了浓浓的欣慰和团聚的喜悦。
奶奶咬了一口,连连点头:“嗯!香!我孙女带回来的,就是香!”
爷爷也咬了一大口,嚼着,看着穿着军装、笑容明媚的孙女,眼中满是感慨:“好啊,孩子长大了,出息了!”
简宁看着女儿张罗这一切,心里的那点后怕终于被这温馨的场景驱散,化为了嘴角温柔的笑意。
李思源一边大口吃着美味的火烧,一边看着姐姐那身草绿色军装和红五星帽徽,眼里闪烁着向往的光芒。
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地分着火烧,就听见许大茂爽朗的声音:“成钢哥!听说咱家大侄女回来啦?”
话音未落,许大茂拎着一只用草绳系着的、熏得黑亮的腊野兔子,带着媳妇娄小娥就走了进来。许大茂脸上堆满了笑:“刚听院内领居说思瑾回来了!正好,前儿下乡放电影,老乡硬塞的腊野兔,给思瑾加个菜,晚上尝尝鲜!”
李成钢连忙迎上去:“大茂,你看你,太客气了!”
娄小娥也笑着打量李思瑾:“哎呀,思瑾真是越来越俊了,这军装一穿,英气勃勃的!”
许大茂看着亭亭玉立的李思瑾,又看向李成钢,不禁感慨道:“成钢哥,我这都还记得清清楚楚,二十年前,你从部队退伍回来,也是这么穿着军装,提着个行李包进院门,精神得不得了!这一晃眼,你闺女都这么大了,当兵探亲回来了!咱们啊,真是不服老不行喽!”
李成钢也颇有感触地点点头:“是啊,时光不饶人。孩子们长大了,咱们的担子也就能松快些了。”
李思瑾乖巧地跟许大茂和娄小娥打过招呼,又从那包驴肉火烧里拿出两个,用干净油纸仔细包好,递给许大茂:“许叔,这是石城的驴肉火烧,味道挺好的,这两个您拿回去,给许慧妹妹尝尝。”
“哎哟,这可不成!思瑾,你自己留着吃,我们怎么能要你的东西!” 许大茂连忙摆手,身子也微微往后倾,脸上带着真诚的推辞。
“许叔,您别客气,就是给妹妹尝尝鲜儿的。” 李思瑾说着,不容分说地往前一递,几乎直接塞到了许大茂的手边,“您快拿着吧!”
“哎呀,这...这...” 许大茂见她态度坚决,一时不知如何再推,只好有些局促地接住了递到眼前的油纸包,嘴里还念叨着,“你看你这孩子...太破费了...” 他看着手里的火烧,又看看李思瑾,脸上挤出笑容,声音也缓和下来,“思瑾真是懂事,还一直惦记着妹妹呢!”
爷爷李建国见状,大手一挥,发话了:“大茂,小娥,别走了!今儿思瑾回来,高兴!晚上就在这一块吃!秀兰,看看再多弄几个菜!思源,快去胡同口合作社,打瓶老白干回来,再去后院把许慧喊来一起吃饭!还有大茂、成钢,好好喝两盅!”
王秀兰笑着应了声,转身就往厨房去盘算加什么菜。李思源得了令,接过奶奶递来的钱和酒票,一溜烟就跑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