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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大爷刘海中那震天响的声音,把前院的空气都砸得嗡嗡作响。三大爷阎埠贵则慢慢在院里走着,对着自家的门运气,脸上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老二解放的工作,眼看着刘海中这条线是彻底断了,肚子里那点算计和怨气搅和在一起,堵得慌。

突然谑劲儿、嘎嘣脆的大嗓门儿从中院月亮门那边炸开:

“哎呦喂!我说二位大爷!这大眼瞪小眼的,唱的是哪一出《将相和》啊?不就是一个厂子里的活儿嘛,至于闹得跟斗鸡似的?” 傻柱晃晃悠悠地踱了过来,一身油乎乎的工作服,双手揣在兜里,咧着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模样,眼神在阎埠贵和刘海中之间溜达。

“二大爷?”傻柱故意拖长了音调,撇着嘴,一脸的嫌弃,“嘿!这事儿您办得可不大地道啊!您自个儿亲儿子光天进厂,那叫一个顺溜,屁都没放一个。轮到三大爷家的解放了,您倒好,张嘴闭嘴就是‘心意’、‘规矩’?啧!”他咂摸咂摸嘴,那鄙夷劲儿毫不掩饰,“这说明啥?说明您这二大爷在厂领导跟前儿的‘份量’,也就那么回事儿!面儿不够瓷实!”

阎埠贵正愁着着儿子阎解放的事没着落了,傻柱这话像是一根稻草飘过来了。傻柱混是混,可他掌勺的手艺,尤其是那口让杨厂长惦记的川菜,在轧钢厂后勤口子,那是真有点“硬通货”的意思!阎埠贵那浑浊的眼睛立刻亮了亮。

傻柱一看阎埠贵那眼神,更来劲儿了,胸脯挺得老高,大拇指一翘指向自己鼻子尖儿:

“三大爷!这事儿您找我就对了!解放那小子懂事,见了我‘柱子哥’叫得那叫一个脆生!我这人吧,没啥大本事,就一点,在杨厂长那儿,咱这颠勺的功夫,说话好使!”他清了清嗓子,嗓门拔得更高,生怕全院听不见,

“赶明儿巧了!小食堂有招待,杨厂长钦点的!到时候我给他伺候好了,趁他吃得高兴,我就顺嘴一提:‘厂长,我院儿阎老师家那二小子阎解放,小伙子机灵肯干,就想进咱厂子学点本事,您看……’ 嘿,您猜怎么着?这点小事儿,不就是杨厂长上下嘴唇一碰的事儿嘛!包我身上了!”

阎埠贵一听,刚才还跟枯枝败叶似的脸,瞬间像打了鸡血,枯木逢春!他赶紧凑到傻柱跟前,眼镜片都挡不住那热切的光:

“柱子!柱子!真…真的啊?!哎呀!我的好柱子!你可真是活菩萨!可算救了我家解放了!解放要知道,非得给你磕一个不可!回头…回头三大爷好好谢谢你!”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仿佛刚才跟刘海中的龃龉已是上辈子的事。

傻柱被捧得飘飘然,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他得意洋洋地扫视一周,这才发现李成钢还没进屋,正斜倚在西厢房的门框上,不紧不慢地抽着烟,眼神淡淡的,像在看一出跟自己无关的街头戏。

傻柱那股“显摆”的劲儿还没泄完,瞧见李成钢这副“置身事外”的淡然样儿,心里那点“压一头”的心思又冒出来了。他晃晃悠悠踱到李成钢跟前,脸上堆着那种“咱们聊聊”的假笑:

“哎哟喂!这不是咱们分局的李大股长嘛!还在这儿‘歇菜’呢?”傻柱故意凑近点,压低了点声音,但那嗓门压根没小多少,透着股阴阳怪气,

“李股长,您这位置坐了有小两年了吧?兄弟我好奇打听一句,您这‘股长’,是正经八百的行政编制了吧?定级了没?够得上25级了吧?该不会……” 他故意顿了顿,用下巴尖儿朝刘海中的方向努了努,挤眉弄眼,“跟咱院儿里那位二大爷似的,也是个‘以工代干’的牌子货吧?”

这话问得又刁又损,摆明了就是要探李成钢的底细,戳他的“身份”,看是真金白银的干部,还是跟刘海中一样挂名的“水货”。

李成钢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从鼻腔里冷冷地“哼”了一声,嘴角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眼皮一撩,给了傻柱一个清晰无比的白眼。他慢悠悠地把烟送到嘴边,深深吸了一口,那烟头骤然亮起一星红光,随即又暗下去。他缓缓吐出一缕青烟,烟雾缭绕中,才不咸不淡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片,字字清晰:

“傻柱,”李成钢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我是股长也好,警士也罢,是干部还是工人身份,都不打紧。我就认一条,我是人民公安。你,”他目光如电,直刺傻柱,“不管是厨子还是别的什么,只要犯了事儿,落在我手里,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认识谁,该管的一样管,该办的一样办。明白吗?”

说完,他看都没再看僵在原地的傻柱一眼,仿佛刚才只是掸掉了一粒灰尘。转向旁边还在激动中的阎埠贵,语气恢复了平常:“三大爷,回吧,天晚了。” 随手将烟头精准地弹在地上,用鞋底碾灭,转身向屋子方向走去。

傻柱被李成钢那番话噎得直翻白眼,尤其是那个“明白吗?”像个小锤子敲在他心口上,那股得意劲儿瞬间冻住了。他看着紧闭的房门,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等李成钢的脚步声走远了点,他才像是缓过一口气儿来,梗着脖子,对着那方向,不服气地嚷嚷起来:

“嗬!吓唬谁呐?!真当自个儿是天王老子了?!一大爷早就说了,现在讲究的是‘小事不出院,大事不上……’”

他这“不上报”的“报”字还没秃噜出来,他看到李成钢停下脚步,回头那道如刀锋的目光,冷冷地扫了过来。

傻柱那后半截牛逼硬生生卡在了嗓子眼,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脸憋得通红。他猛地打了个嗝,赶紧把剩下的话和唾沫一起咽了回去,眼神心虚地左右乱瞟,不敢跟那道目光对视。他装作没事人似的,抬手捋了捋其实并不乱的头发。

对着还没缓过神的阎埠贵干咳两声:“咳…咳咳…那啥,三大爷,我…我灶上还炖着高汤呢!走了啊!您…您就等信儿吧!” 说完,跟被狗撵似的,缩着脖子,脚步飞快地溜回了中院,再没敢回头看一眼。

阎埠贵揣着一肚子刚刚被傻柱点燃的热乎气儿,脚步都轻快了几分,推开了自家屋门。屋里,三大妈正就着昏暗的灯光缝补着阎解成的旧衣服,阎解放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缺角的旧杂志,阎解成则靠在桌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算盘珠子。媳妇于莉正坐在小马扎上,细细地归置着刚从合作社买回来的针头线脑,她耳朵灵着呢,公公进门那不同寻常的脚步声,她就抬起了头。

“都别忙活了,听我说个事儿!”阎埠贵摘下那副磨得发亮的眼镜,用衣角擦了擦,脸上带着难得一见的兴奋红光。

“啥事儿啊老头子,看你这样,捡着钱了?”三大妈停下针线,狐疑地打量着他。

“比捡钱实在!”阎埠贵压低了些声音,但语气里的激动藏不住,“刚才在前院,傻柱亲口应承下来了!”

“傻柱?”阎解放“噌”地一下从凳子上弹起来,眼睛瞪得溜圆,“柱子哥?他应承啥了爸?”

“应承啥了?应承你工作的事儿了!”阎埠贵拍了下大腿,复述起来,“柱子说了,明儿个小食堂有席,正好是杨厂长!他掌勺!就趁着给杨厂长炒菜那股热乎劲儿,当场就把解放你的事儿一提!他说了,这点面子,杨厂长肯定给!一句话的事儿!”

“哎呀!真的?!”阎解放激动得脸都红了,在狭小的屋子里转了个圈,“太好了!柱子哥够意思!够意思!我就知道他讲义气!”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穿上崭新的工装,昂首挺胸走进轧钢厂大门的样子了。

三大妈脸上也绽开了笑容,但比起儿子的狂喜,她心里还存着一丝老京城人特有的谨慎和疑虑。她放下手里的活计,往前凑了凑:“他爸…傻柱那人…说话靠谱吗?别是顺嘴胡咧咧,逗你开心吧?他可是有名的嘴上没把门儿,办事儿…啧…” 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傻柱那“混不吝”外加“满嘴跑火车”的名声可不是假的。

阎埠贵脸上的兴奋劲儿被打断了一下,他立刻反驳道:“这回不一样!张列当厂长的时候,傻柱是有点不着调,可现在换天了!杨厂长!正根儿的厂长,不是副厂长了!傻柱现在天天围着杨厂长的灶台转,那关系能一样吗?杨厂长就得意他那口川菜!柱子跟我说的时候,那胸脯拍的啪啪响!我看这回,有门儿!”

一直没吭声的阎解成,手里的算盘珠子“啪”地一声被他重重拨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他抬起头,撇着嘴,那张酷似阎埠贵但更显精明的脸上写满了不以为然:

“爸,您老这心眼儿,平时算计个葱蒜分毫不差,怎么这事儿上犯糊涂了?”

“我怎么犯糊涂了?”阎埠贵不满地问。

“傻柱的话您也敢信?”阎解成哼了一声,“他是出了名的不着四六!吹起牛来能把天捅个窟窿!您忘了他亲妹妹何雨水了?当初雨水那工作,他傻柱拍着胸脯说包他身上,结果呢?折腾了半天,屁用没有!最后还不是雨水自个儿和李雪姣关系好,跑去求了李家,人家李成钢帮着托了关系才落实的?亲妹妹都这样,您指望他对咱家解放能有多上心?”

这番话像一盆冷水,把阎埠贵脸上的红光浇熄了大半。何雨水那事儿他当然记得,傻柱当时也是牛皮吹得震天响,最后却蔫了,确实挺打脸。

“那…那不一样!”阎埠贵梗着脖子争辩,努力维持着自己刚刚建立的信心,“雨水那会儿是张列当权!傻柱跟张厂长不对付!现在是杨厂长扶正了!傻柱现在红着呢!他亲口说的,这点面子杨厂长肯定给!再说了,他当着我的面应承的,还能反悔不成?他傻柱也是要脸的人!”

“他傻柱要脸?”阎解成嗤笑一声,“他那脸皮比城墙拐弯还厚!他那张嘴,就跟咱们胡同口王媒婆一样——听听就算了,真信啊?”他拿起算盘晃了晃,“爸,指着他?我看不如您再多寻摸寻摸别的门路,别到时候傻柱这边掉链子,解放的事儿又给耽误了!工作这事儿可不能一棵树上吊死!”

阎解放听着大哥的话,刚才的狂喜也降温了不少,眼巴巴地看着父亲:“爸…柱子哥…真能行吗?”

这时,一直安静听着的于莉放下了手中的针线盒,抬起眼。她声音不高,但吐字清晰,带着一种街面上历练出来的冷静:

“爸,妈,解成这话…说的在理。”她看了一眼脸色不太好的阎埠贵,接着说,“傻柱那人,热心肠是有的,可只对一个户人家有。这办事儿的准头儿…确实让人捏把汗。雨水这事儿就是个实在例子。再说了,求人办事,尤其是进厂这种大事,光靠饭桌上趁着领导高兴提一嘴,听着就悬乎。”

三大妈看着丈夫脸上的摇摆不定,再看看小儿子眼中的期盼,叹了口气,出来打圆场:“行了行了,老大你也少说两句。傻柱应承了,总归是个希望。老头子说得也有点道理,现在一朝天子一朝臣,傻柱跟杨厂长走得近,兴许真有门道。”她又转向阎埠贵,压低声音,“不过老大和于莉提醒的也对,这事儿啊,咱不能光指着傻柱一张嘴。你明天…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稳妥点的路子?两边都下下功夫?”

阎埠贵看着老伴儿,又看看两个儿子,心里的兴奋劲儿彻底被冲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夹杂着希望和巨大不确定的压力。他重新戴上眼镜,嗯了一声:“……我心里有数。解放的事儿,我肯定不会撂下。傻柱那边……明天见分晓吧。” 他语气里的底气,明显不如刚才进门时那么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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